“这件事我们明天早上再做讨论,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跟Thandi和Mas真诚地道个歉。尤其是Mas,那外套是他外婆的遗物,他非常重视它,睡觉都要搂着,我自作主张给他带来,还被他数落一顿。看见至亲的衣物被丢在地上,他心里指定不好受。”
江奕既内疚又感动。“对不起,明天我会认真地跟他们道歉。如果梅森前辈愿意,回去后我把它洗干净再还给他。”
“不用讨论,也不用道歉。”
手机屏幕浮现出新一行文字——坦狄薇朝他们走来,举着一枚机械蝴蝶,梅森跟在后头。“贝蒂来消息了,有位小阿德利企鹅异种遗民需要我们救援。”她当机立断,“燃油有限,纳西尔,你带他们回去,江奕和梅森跟我走。”
“去哪儿?”江奕和纳西尔同时问。
“玛丽皇后地。”
※
这里,是哪儿?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流沙干燥,微风清凉。
一头半人半兽的怪物爬行在荒漠之中,他失魂落魄、遍体鳞伤。数小时前,他才在同事的掩护下死里逃生,途中磕磕撞撞,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误打误撞到这里。黑发将他的眼睛挡得严严实实,他对此置之不理,因为他本来就看不见。
身体愈发疲惫。
蔺哲伸手向肩膀,摸到一片湿答答。他又开始流血了。先前他忍着痛,硬生生把体内两颗子弹给抠了出来。没有消毒药和纱布,他在找到一具羚羊尸体后,用它的毛拌树脂为自己止血。
于是伤口感染了。
变异病毒让他的思维混乱起来。此刻他既想洗澡,又想杀人。他脑海中偶尔会闪过一些失明前的画面,譬如有天中午,父亲带他和一对夫妇聚餐,他对他们印象深刻——丈夫个子很高,气质文弱;妻子有孕在身,举止大方。
那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再后来,父亲和那位妻子被他们工作单位的防御系统汽化肃清,而那位丈夫据说也得失心疯死了。至于他们的孩子,他每年清明节都不忘给他们一家三口上香。
白驹过隙,转眼就是八年。
“江奕……”他低吟着,语调卑屈拘谨,仿佛对那干裂的白唇来说,这名字比水珍贵。他不喜欢他现在的声音,它有些粗犷、野蛮,且非常不讨喜。
在遇到江奕前,他的声音是柔软而含糊的。双亲相继离开他后,他逐渐变得孤僻,不爱与人交流,时间一长,就落下嘀嘀咕咕、咬字不清的坏毛病。比起口语,他更擅长书面表达。
听说江奕要来,他自主练习发音,因为他觉得语音输入有误是一件既让对方困惑又丢自己脸的蠢事。后来面对江奕,他总能发出各种生硬奇怪、又装腔作势的声音。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好吧,他对以前的自己从未满意过,而如今的他更令人生厌。他不惜一切手段装饰自己,却还是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丢尽颜面。
命运好像总是在有意作弄他。
既然这样,那不妨找个洞躲起来吧,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里面。要确保周围没有摄像头,更不会被人找到并送回神庙。试想一下,贝蒂将他的尸体作为教训标本当众展示,然后送到生物实验室变废为宝,最后交由纳西尔做成木乃伊,再被江奕看到。
老天,没有比这更恐怖的结局了。
他加速爬行。
忽然他停下来——有东西正在靠近。是人类吗?还是摄像头?哦,一定是洞。他继续摸索前进。接着,他触碰到两片滑嫩的、孩童般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