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过白直到落水才知道，原来视野倾覆的速度可以快于所有感觉。

水流的压迫在耳膜喧嚣，重力模糊了方向，他伸出手迷茫探寻，却不知哪里才是水面。

唯一的幸好是在意识消弭之前，涡流将他抛出了混乱地带。

始于意外，终于演技，幸好，一切都只是幸好。

肩膀上的重量在无声压迫，宋过白沉默很久，抬手抚上梁檐后脑：“你打听到了吗，王同之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许久没有回应，只是透过衣衫传来对方呼吸骇人的热度，那频率越来越快、充斥不祥的情绪，宋过白正想问他是不是喝醉了，衣领被猛然扯开，肩上随即一阵剧痛——那人居然一声不吭就下嘴咬他！

“唔....别....”

肩上的力度丝毫不减，甚至愈演愈烈，宋过白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疼痛让他不得不闭上眼，却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处齿痕上沾满的湿漉漉的恨意。

这人既然不必再装疯卖傻，当然也不会再假装顺从。撑在两侧的手臂倏然环抱收紧，不再给他留丝毫躲避的余裕。

一个丝毫没口下留情、另一个也再没出声阻拦。

桌上的笔记本缓缓熄屏，随着屋内最后一缕光消逝，喘息声渐起，怨恨地、纵容的，在视觉失灵的世界中高低错落、暧昧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当彼此的气息终于慢慢平复，宋过白的手仍停留在对方短硬的发梢上，保持着安抚的姿势，不加力道。

“学长。”

“嗯。”

“你知道当我把你抱上岸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回答艰涩。

“我想的是，如果这个人最后醒不过来的话，”梁檐喃喃低语，“我就放任自己手刃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反正我已经是个疯子了，不介意继续疯下去。”

宋过白说不出话。肩上的噬咬不知何时开始变成吮吻，方才的刺痛被酥麻搅扰，他不禁仰头轻轻颤抖。

落水的瞬间当然是惊慌的，世界在感官中混乱一片，激发出蓬勃的求生本能，但就在那纷乱找寻空气的几十秒中，他居然因为终于真切体会到共情错乱的辛苦而感到刻骨的释然。

....真的是，都疯了。

许久之后，梁檐才舍得放开他，说道：“王同之确实不是验收组的人，这一点蕾莱尔和田获没有搞错，但那只老狐狸毕竟和我爹几个月前刚因为收购的事不欢而散，所以他对我并没完全卸下防备。”

“没关系，说说看你发觉的疑点，我比你熟悉这个领域，我们一起推导。”

“酒局散了之后，我不是和他们单独留下来又喝了一会么，当时验收组里所有人都在，除了一个人选择提前回去休息。”

“是谁？”

“嗯....就是今晚和蕾莱尔隔了三个座位的那人，穿灰色夹克，头发短寸那个。”

宋过白回忆了一下：“那人姓赵对吧？好像叫....”

“赵崎。他是质检站派过来的。”

宋过白凝神回忆，这人年纪四十有余，沉稳低调，眼神不算和善，之前在桌上好像确实没怎么搭理王总，不知道是不是单纯因为不熟。

“的确如此，吃饭的时候他的态度其实还算凑合，等你们和村长一走，他立马拉下脸说要先回去休息，组里谁劝都没用。”

“后来他就一个人先走了？”

“是啊，也没个人说要送送他，啧，职场的冷漠。”

“你说的奇怪肯定不是指有人孤僻到自己走夜路回去睡觉这件事吧？”宋过白按亮台灯，抬眸看他。

“当然不是，”梁檐严肃道，“赵工走了之后，王同之也不装了，架子一摆，验收组里好些人居然也买他的账，等大家提最后一壶酒的时候，我听见他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才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结束？....是说项目预验收的事情吗？他们明明还没进场，就打定主意要搞事？”宋过白十分不爽。

“我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故意使绊子还是什么，那种场合也套不出他这么说的原因，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讲这句话时候，身上冒出来堪称滔天的恶意。”

·

第二天一早，村委会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

蕾莱尔站在台上颔首致意：“再次感谢领导们莅临指导，介于我们的项目各方面都比较特殊，请允许我们项目组先介绍一下前期的情况，然后再带大家进场实地验收。”

她介绍NGO募资和立项情况的时候，梁檐偷偷绕到房间后面，找到宋过白：“准备好了？”

宋过白看他一眼，轻声道：“盯住人，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