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一凛,接着质问:“既然你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要帮我?等到了明天,无论王同之有没有发现自己下三滥的把戏暴露,他阻挠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验收组到时候自然就会解散....”
宋过白突然举手,示意他安静,赵崎咽下话尾看向窗外,车正在缓缓穿过验收组借住的那一片村舍,其间有零星的灯光若隐若现——看来已经有喝多的人提前离席回来了。
“咔哒”宋过白将车档位又调低了一档,发动机的声音愈发暗淡低沉,在村道的黑暗中国缓缓滑过,赵琦恍惚觉得自己像坐在静谧的深海潜水器里。
直到穿过这一片,宋过白才重新打亮车灯,低声开口,“是,我刚才的确说了‘帮你就是帮我们自己’。”
“——但是有一点你恐怕理解错了,这里的‘我们’并不是指我们的小学项目组,而是建筑设计师。”
“我现在开车送你出去,并不是作为项目组的成员,更不是什么大家口中喊的‘宋工’,现在和你对话的人,只是一个期待未来能成为合格建筑师的学生。”
“怎么说?”赵琦依旧不解。
车辆拐过一个路口,宋过白在后视镜里看向赵琦,“那个不应该通过验收的养老院,在项目的最开始,一定有一名或者一个建筑设计团队操刀进行设计,并出具了设计图,对吧?“
“是。”“在那个过程中,他们考虑了当地气候、日照条件、地质情况,考虑了老人的起居、看护的需求,还有社区的规定、预算的限制等等——我们所谓的建筑设计,其实就是在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下,戴着各种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镣铐,努力在所有世人面前跳出一支堪称优美的舞蹈。”
“这背后,需要才华的支撑、需要不分日夜加班的煎熬、甚至需要不去计较薪酬、堪称孤勇或者愚笨的、对建筑梦想的热忱,这个行业走到如今这一步,无论谁试图遮掩或者隐瞒什么,无论去如何描摹面上的华丽或梦幻,都无法否认这一过程的痛苦。”
“我不是圣人,我想大部分建筑师也不是,那么支撑我们把这支舞跳下去的动力,无非就是一曲终了之后的掌声,对最终建筑成品的认可。没人能比母亲更切身体会怀胎十月的辛劳,也没人能真正共情新生命落地啼哭的幸福——我才疏学浅,也是通过这次孜甘小学的项目,第一次无比真实地感受到这种前辈口中的喜悦。”
赵琦不禁坐直身体,他此时终于明白,宋过白身上的那股柔和感从何而来,“所以你帮我,是不希望养老院的设计被施工方随意扭曲,最终造成的隐患和事故反过来伤害建筑师吗?”
宋过白嘴角微弯:“过于老好人甚至圣母心了,是吧?我根本不认识他们,而且设计方本身也会参与验收——虽说很多时候,签字和最初设计的建筑师并不是同一个,但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不希望有同行因此被误伤甚至毁掉职业生涯。”
“你这话的口气,可真不像学生。”赵琦苦笑。
“承让。”
猛禽低调经过又一片村舍,村口已经若隐若现,赵崎从后面轻拍宋过白肩膀:“谢谢你们借车给我,送到这里差不多了,你赶紧回....”
“吱嘎——”一脚急停。车灯堪堪扫到路边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影。
宋过白余光甩给赵崎一个严厉的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刻缩回后排矮身藏好。
艹,好死不死,蹲在路边拦车的居然是王同之那个助理。
这人光着膀子蹲在路边,一身腱子肉十分扎眼,脚边躺着一堆酒瓶,两侧花臂的纹样一路蔓延至前胸,消没在车灯照不到的后背,醉意之下,神情愈发嚣张。
“哟,小兄弟....嗝,你怎么在.....嗝,这?”助理扒拉开酒瓶堆慢慢爬起身,走到驾驶座那侧砰砰砰大力拍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格外远。
宋过白无奈,只好放下车窗:“您倒是,大晚上的不去陪王总吃好喝好,一个人在这多没意思?”
“呸!那个老王八,他非...嗝....非要我去看人....艹他妈的,有俩屁钱了不起!嗝,不让老子上桌喝,老子来这,嗝,逍遥快活!”
宋过白心一沉,王同之这种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果然滴水不漏。
助理这会儿似乎清醒了一点,扶着车窗勉力睁开眼:“你你你....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嗝,你怎么....没喝酒?”他说着就探进车窗,非要把酒瓶往他怀里塞。
宋过白毫不客气抵住他,忍耐道:“王总托我办点事,我现在出村带点东西回来。”
“哦哦我懂~~”助理笑容猥琐,嗓门愈发大得离谱,“他是要你带...那那个...回来,对吧?这村里的,嗝,都不行,要年轻的,漂亮的,能...嗝,助兴的!”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有村民家守门的狗醒了。
此地不宜久留。
宋过白强忍怒火、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客气讲理:“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王总很急,如果回来迟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哎哎小兄弟别急啊!”助理抓住他袖子大嚷,“我,嗝,很懂他口味!我我也去....帮你....保管你挑到他,嗝,喜欢的...咱俩都立功....顺便我也....嘿嘿....”
几十米外,终于开始有屋子的灯亮了起来。
宋过白咬咬牙,偏头快速低声道:“地上有一个工具箱,打开,里面有能用的东西。”
助理:“?”
“咳,我是说,您实在要跟着去,我也拦不住您,只是我这副驾塞满了东西,收拾起来麻烦,确实不好坐人,”宋过白皮笑肉不笑,“要不....您上后面坐?那里宽敞,你接着喝酒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