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八百张嘴,也不能忤逆天子威严。
王社拱手弯腰道:“臣不敢。”
“这里你当然不敢,私下为阻挠刑部办案可谓花招百出,此案是朕与皇后亲自督办,怎么?你是要抗旨吗?”
这席话沈穆庭是带着些笑来说,笑谈中如地狱下面吹起的阴风,一阵阵撩地人心口拔凉。
朝堂上终究是没了张子奕的一席之地,此事又是他王社理亏,再如何也不能公然与皇帝争辩。
花白头发的王社,费力而刻意的挪动着腿脚跪下,跪在刑部尚书稍高一些的地上:“求陛下恕罪。”
沈穆庭等他行完了礼,跪在地上了,才开口:“快扶王宰辅起来,朕与太后早免了,你何以行如此大礼?”
苏卿侧目瞧了沈穆庭一眼。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这就是,前面说‘免礼’,后面问‘为何行礼’,分明是在骂王社心虚才跪。
“谢陛下。”王社并未站起,一扣头后,哀声说“犬子无德,被后院妇人娇宠得跋扈肆意,但决不敢公然抗旨,望陛下明察。”
沈穆庭笑问:“董大人,你说呢?”
刑部尚书董涵也跪在地上,他是个极规矩的人,规矩的近乎窝囊,太后皇帝两边都不沾,两边都不敢得罪。
“提审一事乃刑部侍郎协理,听其所答,”张嘴就把锅甩给别人,进退有度“王大人之子抗旨在先,着令一奴仆动手,而后双方混战起来。”
“绝无可能!”王社怒声驳斥,转头对沈穆庭说“陛下,我细细盘问过府中仆从,皆说系官府无故出箭射杀犬子,为护主才将人拦在院外,并非寻衅滋事。”
沈穆庭没有说话。
董涵见此,知道皇帝是让他们两人自己辩驳,硬着头皮说:“王大人,您府中的仆从自然是向着贵公子。”
王社身为宰辅,亲身下场撕扯已经有损体面,这会儿被逼的无话可说,一张老脸已经挂不住。
“陛下,皇后娘娘,”他对上方道“河道谒者一案处处透着蹊跷,求陛下,皇后娘娘秉公办理。”
沈穆庭含笑张嘴。
“自然会秉公办理。”苏卿说。
她斜眼看一眼沈穆庭,对底下众人说:“此案稍后再说,西域前方前些日子送来捷报,我们后方的粮草筹备如何了?再过一两个月天就冷下去,棉衣棉被……”
卯时初的朝会,你一言我一语,开到了巳时三刻,苏卿硬挺着腰背坐了五个小时,起来时屁股都麻了。
但没有休息的时间,她还要去紫宸殿里接着开小会。
难怪古代帝王的平均寿命才四十岁。
苏卿半躺在步撵上,手里捏着宫娥送来的糕点,长叹一口气。
这些日子,不是批折子就是开会,起初还能坚持练武,但渐渐的那些天南地北的事儿都挤过来,等苏卿想起练武时,已经有三四天没动了。
“皇后怎么了?”两人步撵同行,沈穆庭侧目看来,今儿让王社丢了个脸,他瞧着很高兴。
“是担心西域战事?还是想光州县城里的旱灾?”
这两件事苏卿都很忧心,口中的米糕也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工部所提的重修河道,你瞧着如何?”
说到河道治理,两人不约想起河道谒者遇刺一案。
苏卿自问自答:“算了,还是先解决贪官污吏吧。”
两人天没亮起来,苏卿只喝了一碗清粥,这会儿依旧没有胃口,手里捏着咬了一半的糕点。
“监察部虽然建起来,但只是在京都里隔靴搔痒。全国各省里各个大族里相互庇护,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送出去的几位刺史,还有我让跟着去的监察官,”她冷哼,恨不得把手里的米糕砸进那些人的脑壳里“不是被腐化,就是自己沾了一屁股的事儿回来,能用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沈穆庭笑呵呵的说:“能挑出可用之人,一两个也好。”
苏卿又呼出一口浊气,虽心有不满,但这个也是事实。
见快到紫宸殿了,苏卿将捏在手里的米糕丢进嘴里:“河道谒者的案子是怎么查到王社头上的?以前怎么没见刑部有这么大的能耐?”
沈穆庭垂眸笑说:“不是查到王社头上,而是他儿子王高杰,十五岁的生瓜蛋子,估计是留了什么马脚。”
提到父子关系,苏卿不免想到科考舞弊一事被拉下马的户部尚书严氏父子。
这次王社与王高杰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苏卿有些狐疑,侧目看了沈穆庭一眼,意味深长:“倒是巧得很。”
下了步撵,苏卿搀着沈穆庭,两人一同踏梯上台阶,这是两人在外人面前的一同建立的形象。
“说起来,”苏卿道“听闻水仙也是重要的人证,她的伤最近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每天里除了这种时候,沈穆庭根本无法靠近他,上台阶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非常珍惜。
能用说话将这样的时间延长更是求之不得:“水仙……”
沈穆庭略略一顿,沉吟片刻:“哦,想起来,皇后从大理寺狱里带出来的歌姬。已在大理寺丞府上养了五六日,想来是好了许多。”
苏卿点头:“好长时间没出宫了,我想去看看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