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心理疾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能不能治,怎么治,其实全靠医生说了算。
一般医生听到他这么问,肯定会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先试试再说。
而不是像苏桓语一样,不但要先看过病例,还要问过季路。
完全不考虑自身利益,全然站在病人这边为他考虑。
现在,这样坦诚的医生可不多见了。
苏桓语见方疏棠半天没再说话,便低咳一声:“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您好好休息。”
说完,才在方疏棠含着清浅笑意的眼神里慢慢起身,推门出去了。
出门之后,径直去了楼梯间。
楼梯间依旧空旷安静,显得苏桓语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吵得厉害。
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跳。
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季路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又空远,像是开着外放。
不等他开口,电话那头的季路便说:“我正在收拾行李,今晚的飞机。”
“几点到?”苏桓语心中一喜,问:“我去机场接你。”
这些年,季路极少回国,就算回国,也不一定有时间去看苏桓语。
了了几面,每一面都潦草而匆忙。
但却是苏桓语这些年里难得的慰藉。
在茫茫天地之间寻一个人太难,也太寂寞。能偶尔与旧人见上一面,彼此相互鼓励一番,会让前路的希望更清晰一些。
“不用了,我知道路。”季路笑着问:“小棠怎么样?”
“挺好的。”苏桓语答完,又赶紧说出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路哥,你这次回来,带上小棠的病例吧。”
季路的呼吸乱了一瞬,紧张地问:“怎么?”
“我想看看。”苏桓语说:“小棠他,也希望能早点儿痊愈。”
这次,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
苏桓语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方疏棠本人不清楚,但苏桓语猜测,小棠的病因一定不简单,否则依照季路的水平以及对小棠的关心,这病根本拖不到现在。
他提出要看病例,不是不相信季路的能力,也不是有信心一定能治好小棠。反而是知晓此事艰难,想主动为季路分担。
季路也明白苏桓语的意思,犹豫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好,我会带着。
这件事,还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我准备好了。”苏桓语保证:“我一定会尽力制定治疗方案。”
“小语,你该知道,医生行医准则里有一条,是规避原则。”季路关了外放,把手机拿在耳边,声音低沉又铿然。
“你对小棠的感情,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瞒不过我。
从医者的角度建议,我不希望你碰这件事。
这绝不是不信你,是不想置你于两难之地。
这些年,我不是不知道小棠的心愿,也不是没有更进一步的治疗方案,却始终狠不下心。
这还只是我,若是放在你身上呢?
小语,你学心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
那些阴郁痛楚的情绪就像是沼泽,一个不小心,不仅救不了病人,还会连自己都陷进去。
与病人的羁绊越深,越难自拔。”
“我知道。”苏桓语说:“我想试试。”
他们学医,本就是为了救人。
又遑论病人是苏桓语在这世间最在意之人。
若是连他都放弃,那还有谁能把小棠从沼泽里拉出来呢。
次日清早,季路拉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龙城第一人民医院,按照指示牌找到了住院部。
他站在住院部大厅给徐进打电话,让徐进下来接他。
这会儿国庆小长假已经结束,人们按部就班的上班上学,医院也恢复到了往日的运营节奏。
住院部一楼大厅是环绕型业务窗口,正对大门的一面,全是办理住院的窗口,约有十来个。右手边是办理出院的,左手边是办理医保报销及其他事务,左右两边的窗口都各有五六个。
清晨时分,除了住院窗口有一两个人,其余窗口都空着。
明亮的业务窗后,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值班医生都坐得端正,趁着病人不多,忙着整理手头的资料数据,比国外医生的素养不知高了多少倍。
季路心中感慨:瞒了小语这么多年,还是让俩人见面了。早知今日,又何必躲那么远呢。
逃避果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不过三五分钟,一身浅豆绿西装的徐进笑着跑过来,一头撞进了季路怀里。
若不是季路手中的行李重,这一下,非得被他撞个后脑勺着地,光速办理住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