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也见识、体验过不少好东西,高端奢华、绚丽多彩的,身体虽然觉得舒服,但心却落不到实地。
现在躺在一个三线小城最普通不过的一张沙发里,他却生出了浓浓的眷恋。
海外归来的游子忍不住想,此番若真能治好小棠,也许他就能真正回来了。
到时候也在这附近买间房,不用很大,离两个小家伙近点儿就好。
这样的场景,他这些年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每一次,都会在意识回笼的瞬间,被拉回暗淡无光的现实。
可是现在,季路看着笼罩在他脚尖的一缕阳光想:总算是有一点希望了。
这么想着,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中午。
恰好电子门锁“滴”的一声轻响,苏桓语回来了。
苏桓语在小区楼下川菜馆买了两份盖饭,一份回锅肉,一份辣子鸡丁,都是季路喜欢的菜色。
季路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胃里像长了只青蛙似的,咕哇乱叫。
苏桓语把盖饭放在茶几上,又去把季路用过的咖啡杯洗了,倒了杯白水过去,放在季路面前。
看季路迷瞪的差不多了,才说:“先吃饭吧。”
“真不拿哥当外人哈。”季路挑了回锅肉打开,直接开吃,边吃边说:“这接风宴多少有点儿草率了。”
“等忙完这阵儿,叫上武聪他们一起吃饭。”苏桓语也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他搬了张矮木凳,与季路隔着茶几对坐。
打开剩下那份辣子鸡丁,一口气扒拉掉了大半份。
他们医生吃饭都是抢时间,根本没时间品味道,能补充营养保证体力就行。
“慢点儿。”这饿死鬼投胎的架势把季路吓了一跳,他把水杯往苏桓语面前推了推,提醒:“你这胃是不想要了?”
苏桓语没抬头:“……习惯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些坏习惯。”季路低叹一声,说:“赶紧改了。”
“知道了。”苏桓语扒拉了最后一口,放下筷子不吃了。
季路边慢慢吃,边问:“我早上提到‘匠州’时,你什么感觉?”
苏桓语:“……”。
这问题有点儿突然,苏桓语愣了一下,全力忽视心底的抗拒,回答季路:“像被钝刀子在心口划拉了一下,疼里混着麻。
路哥,你知道的,我后来很少回去。”
苏桓语仓促着说完,想要结束话题。
“我知道。”季路又拣了片肉吃,吃完才继续问:“你知道治疗这种‘抗拒’心理该用什么方式么?”
苏桓语脑子里的神经突然过电一样紧张起来,他意识到,季路这是要说正事儿了。
苏桓语坐得端正了些,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看着季路的眼睛回答:“方式一,将匠州与美好的记忆、牵挂的人联系起来,压缩‘不好的记忆’的空间;方式二,每天强迫自己想匠州许多次,直到脱敏;方式三,使用‘催眠’彻底封存与匠州有关的记忆。”
“嗯。”季路放下筷子,喝了口水,问:“还有呢?”
“还有……”苏桓语眉头皱了一下,答:“于我而言,解决病根的方法只有一个——真正的小棠能回来,填平遗憾。”
“好。”季路起身,去玄关处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苏桓语眼神一震,呼吸频率瞬间加速。
不用季路介绍,他也知道,那是小棠的病例。
季路拿着牛皮纸袋走过去,苦笑了一下,挑着眉问:“先把桌上东西收一收?”
季路话音一落,苏桓语就如同接通电源的机器人一般,迅速把桌上的空餐盒收进垃圾袋里,又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湿纸巾,把桌面细细擦了一遍。
等桌面水汽蒸发的差不多了,季路才把那个厚实的牛皮纸袋放在桌面上,手掌按着纸袋,垂眸看着苏桓语,说:“袋子里就是小棠的‘匠州’,希望苏医生能找到更好的治疗方式。”
说完,季路起身去落地窗旁站着,把空间留给苏桓语。
苏桓语追寻了整整十五年的真相,如今就静静放在他面前。他摩挲着牛皮纸袋,修长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胸膛里狂跳的心脏比战鼓声还激昂。
这一刻,他心中的渴望、激动、紧张与惧怕交织,分不清哪种情绪更激烈。
这些复杂的情绪在苏桓语脑海里激烈交战,直到“渴望”精疲力竭的惨胜,指挥手指打开了牛皮纸袋。
里面,厚厚的一沓A4纸,按照不同的年份进行了分类。
苏桓语找到最底下的一份,黄色索引上是季路的笔迹,端正的写着:2008年。
元旦晚会结束后,他们分开的第一年。
苏桓语把其他年份的文件放在一边,只留下2008年的这一份。
文件的封页上,宋体二号字体写着“病例”,病例下方是宋体四号字,写着姓名、年龄、时间及地点。
姓名:方疏棠
年龄:18岁
时间:2008年4月
地点:京城
看到京城两个字的时候,苏桓语瞳孔剧烈颤抖了一下。
原来,在他拼命寻找方疏棠的那段时间,小棠人就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