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亮丽的阳光洒入透明的摩天轮轿厢,梁臾趴在窗沿眺望脚下层层密密的树林,手指无意识拨弄身旁的玫瑰花瓣。阳光格外偏爱她,落在她肩头、颈侧,甚至在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停留,衬得那抹笑意比满厢的玫瑰更娇艳夺目。
霍云轩望着她出神,指尖摩挲着口袋中的戒指盒,欲言又止,摩天轮就快升到最高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小鱼。”霍云轩轻轻唤着。
梁臾转回头,却见他的眼神中是不曾见过的忧虑,像是有千斤重的愁苦压在心中。
“怎么啦?”梁臾问,“怎么不说话?”
“我......”霍云轩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忧伤,像是被无形的抢指着头,被迫违心发言,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梁臾脑袋歪过去贴贴他的额头,停顿感受了一会又分开,“没发烧呀,到底怎么啦?”
“我......”霍云轩低下头,闭上眼深呼吸调整状态,攥紧口袋中的拳头,下定决心后再度抬眼,“我@#¥%……”
“什么?”梁臾看见他嘴唇翕动,可就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懂他的唇形。
摩天轮还在缓缓上升,霍云轩突然跪倒在地,像个虔诚的信徒,匍匐在她的脚边祈求着什么。
梁臾猛地跳起身,“你在做什么?!”
霍云轩又说了什么,情绪比刚才更激动,隆起的脊背不住颤抖,死死拽着她的裙角。
“到底怎么一回事?!”梁臾叫道。
轰隆——一声惊雷,一朵谁也没注意到的积雨云有备而来,卷起一阵狂风,轿厢被风雨摔打得左摇右晃,梁臾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迎接她的却不是霍云轩的怀抱,她悬停在空中,凝望着匍匐在地颤抖不止的霍云轩,一切都凝滞了,狂风依旧大作,可轿厢内什么都听不见,仿佛进入了真空。目力所及,所有物像都历历在目,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成了虚无缥缈的物件,玫瑰的芬香分子带着奇异的重量挤压她的腰腹脊背。
沉闷,实在是太沉闷了。
不该是这样的,雨来得太早了,云轩应该是单膝跪地,情绪应该是喜悦兴奋的,错了,一切都错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现实的理智不断拉扯,梁臾的脑袋里扭动着多少失真的记忆残片,太阳穴充斥着酸胀感,关在脑袋里不安惊惶的小兽急于挣脱,她想逃离这里。
轿厢外的某个地方,冰冷、锋利、硬邦邦的铃声声嘶力竭地响了起来,在她混乱的头颅里回旋着,带着刺一般。
声音越来越大,连绵不断,震动着她的颅骨,她不胜其烦,猛地一挥手,啪嗒,铃声停了,梦醒了。
“又是这个梦。”
梁臾痛苦地按压依旧酸胀发疼的太阳穴,起身进入浴室,一头扎进冰水里,浸骨凉的冷水拍打面部,击散从梦中带出来的沉闷凝滞,她终于好受了些。
自从和林嘉燊达成那个不算正式的约定,她就一直在做这个梦,像是某种警示,又像是对她即将迈出的“背叛”的惩罚。
这个梦太奇怪了,和她记忆中的片段对不上。
摩天轮即将达到最高处,五分钟后,霍云轩会向自己求婚,十分钟后,突然狂风大作,摩天轮发生故障,霍云轩心脏病发作,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二十分钟后,摩天轮回到地面,她抱着霍云轩上车,飙车狂奔,一心想带他去医院,三十分钟后,一个急转弯,轮胎打滑,他们的车撞上路边的树,树枝张牙舞爪地钻碎前挡风玻璃,刺破霍云轩的脸,他们被挤压在变形的车厢里,度过了世界上最漫长的一个小时。
这些细节她反反复复的回忆、咀嚼,绝对不可能出错,但这个梦又是什么?求婚之前,霍云轩还说了什么吗?
关掉水龙头,她不住摩挲手上的戒指,鹿角向上昂扬,灵动旺盛的生命力,指腹沿着鹿角生长的方向移动,她竟第一次觉得上面镶嵌的钻石有些扎手。
“你的戒指,是荆棘吗?”
没来由的,她想起林嘉燊的这句话,现在再仔细看来,这枚戒指确实有些像困住自己的荆棘。
想什么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是霍云轩送给自己最后的念想,怎么能这么胡乱解读呢?
梁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认真端详镜中的自己,比三年前瘦削了不少,眼神也有些黯淡,上一次毫无顾忌地放松是什么时候?
她想起东谷岛的那个夜晚,漫天繁星拥着月亮,甘蔗林随着微风摇晃,卷起清甜的风,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菠萝的香甜,更重要的是那个让她很放松的人,那个可以一起遐想、一起胡说八道编造奇怪的故事的人。
“你的戒指,是荆棘吗?”
她又想起林嘉燊的这句话,摇摇头,走出浴室。
她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了,这个梦或许是某种挽留,拦住她迈出那犹豫不决的一步。
叮咚——
门铃响起,来人是程偲旭,她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探望林嘉燊。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林嘉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没几天就能出院。
因着是甲方,之前在警局也帮过忙,出于礼仪程偲旭决定和梁臾一同去探望一下。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梁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