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话时不显,沉默时一点都收不住。
清冽的朝气随着他身上伤疤的增多,似乎早就距离他越来越远。
劝慰自是不可能。
“不喜欢的人可以消失了,也算美事一件。”俞溪不咸不淡地幽幽开口,垂眸挪开自己的手。
容晟弯眸,似乎早已习惯了俞溪如此回应,温声道:“那你呢?”
竹影摇曳,不知何时月上中天,俞溪随意指了指院子里摆的有些凌乱的器具:“自是继续和这些打交道了。”
如若不是枕风还没大到足以叫她做甩手掌柜的程度,她早已撒手窝在林子里成日与木头竹子死磕了。
“你又要走了?”
“是。”一年间容晟离开过许多次,从来都是他留下书信或是当面告知,俞溪主动开口问倒是头一回。
夜风拂过俞溪脸侧的碎发。容晟今日仍是白衣,月色如洗,常含笑意的眼睛不见阴霾。俞溪总是疑心,疑心他偶尔出现的脆弱与苦痛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不鼓励鼓励我吗?”她清楚地看见对方歪了歪头,唇角隐隐含着一点笑意,乌黑的发丝与洁净纯白的衣衫于月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鬼使神差的,俞溪伸出手,手指碰到容晟头发的那一刻她有点怔愣。
只是瞬间的犹豫,容晟便主动弯下腰。
顺从自己的心意揉了揉容晟的脑袋,低头瞧见垂在对方脖颈间的墨色发带,价格并不昂贵的附赠品在瞬间勾连俞溪的指尖与容晟的发梢。
“我相信你。”短促的一句话后,俞溪笑着伸出双手捧起容晟的脸,“事成后你便是我的靠山了。”
容晟怔愣着抬头,细碎的笑意勾出轻纱掠过心眼口鼻,牵扯出一瞬间的窒息。
俞溪很少主动碰自己,因而二人相识以来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桌前亦或站在院落中谈话。
热意瞬间蒸腾至耳根,俞溪状若无事发生似的松手后容晟挺直脊背,腰间一柄墨色制扇微微摇晃。
“好。只是俞溪——”本还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的俞溪困惑地看他,不禁开口:“你不会——”
“相识以来,你才是我的靠山。”
俞溪未说出口的质疑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挡了回来,只是她近乎立刻接上容晟的话。
“既然你这般以为,若是当真横生变故。”
俞溪面色严肃,摊开手:“得和从前一般聪明,总该知晓往哪里跑。”
容晟眼睫颤动,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声色轻柔而郑重。
“好。”
月色柔和亲人,两道影子短暂地相触又毫无眷恋的分开。本是秋夜寒凉逼人,今夜却拂过落叶同鲜花,显出一点难得的温情。
*
次日俞溪出门时默然向邻院看了一眼,厚重的门锁压在门缝之间。落叶飘零,显出荒芜,腰间坠的玉佩刹那间无比硌人。
……
敛尽心中的无奈与无力,俞溪强迫自己背过身迈步离开。
乱了整整一夜的思绪被解出首尾,却再也没有念说给自己听的必要。
“孔言心来过了吗?”俞溪先去了枕风坊的铺面,瞧见面带笑意的乔禾后专门问道。
只见掌柜的两眼一眯,眉眼间全是一言难尽的意思,左右看看后把俞溪拉到边角人少的地方讲话。
“来倒是来了,只是瞧着不甚正经。”
俞溪昨日的脸色摆的太难看,下手也不轻。孔言心从她这儿讨不了好就大张旗鼓地跑到铺子里,言语间总带着似有若无的轻佻。
一旁侍者有点紧张地抱着怀中的箱子走到二人边上。
听完后俞溪险些要打到孔府门上去讨个说法。
被乔禾拽回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侍者说的话:“兴许,兴许是我想多了。坊主莫要因此动怒,坏了和气。”
想多了?哪个正经人跑到铺子里不谈生意不买物件就净绕着侍者打转的?
“还能当小妾也是福气,我呸!”一路往楼上走,俞溪气的肩膀发抖。骂的声音并不算小,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可惜不能往门口立一块“孔言心及同类禁止入内”的牌子。
枕风从早到晚接待的客人太多,也不能各个还得查上生平事迹的。只是过往也没碰见过那么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