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浸透褪色的“春”字。
风过去,春来了。
归乡的众人又回到了小虚峰,山上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融化,一度沉睡的植物慢慢苏醒过来。
李良玉就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背着竹篓上山。
无名指山上的守山,因为长期居住在山中得了风湿,腿脚不再灵便,便要退出守山的工作。
李良玉便成了下一任接班人,在山上的时间,远比在山下药田,药库、丹房的时间多多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担心她一个孩子,不能胜任此项工作。
久而久之,才发现她是爬山的好手,能够认路,攀岩的时候几乎不用辅助绳,在树枝上左晃右荡,几乎也只有比山里的白头猿慢几分。
大家便称她,上辈子就是生活在小虚峰里的一只白头猿。
况且她还懂得分辨灵气的强盛微弱,这是历届守山人中都没有过的优势。
所有人便放了心,把这工作交给李良玉去做。
日子一长,她待在山野里的时间久了,和人接触少了,穿行于山林,更像是一个天生的野人。像是学习阿鲲大叔的手语那样,她没费多大的功夫,就学会了白头猿的语言,不管是从叫声上还是动作上。
有时候,一些脑袋不聪明的白头猿,甚至分不清她是谁,坐在溪边看她喝溪水,边梳理自己的皮毛,完全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同伴。
李良玉巡逻完了无名指山,并没有着急回自己的树屋,而是有一些更想去的地方。
在这个山里逛得久了,山上的一切对于她几乎都不是秘密,她便可以好好观赏那些她一直很好奇的洞穴了。
不过先要扔下一簇燃烧的火焰藤,暂时吓走了那些盘踞于此的幽暗蛇。
约莫半柱香之后才可以进入。
李良玉大着胆,光着脚走进那些潮湿的洞穴,借着手里面的打火石,看清壁上的图案。
据说在整个小虚峰,一共有大约100个这样的山洞,而今天她来的这一个,位于无名指山上腰的位置,距离最近的地面也有几百来米,完全是长在悬崖峭壁的一处洞穴。
但李良玉并不计较它的位置,得空走哪里便去哪里,想起了哪一处,便之前往哪一处。
开始的时候,她猜测这些图画可能是在说什么故事,后面又觉得它像是某种文字。她甚至把柳当歌师叔的亲笔书信,将洞穴上潦草的文字进行对比。
但就算勉强辨认出来像是某个字,但还是无法组合得成有意义的句子。
一般人到这里,也应该觉得无聊了,便放弃了。
但作为守山人的李良玉,实在无事可做,便把这当做一项有趣的研究,借着木炭将壁上的文字一一临摹到白纸上。
整合得多了便有了《小虚札记》这本书,但那些鬼画符的图案,终究不如洞穴上的那些,给人以惊心动魄的美感。
因而,李良玉闲来无事,还是随意走到各个洞穴去参观。
春去秋来,秋去春来,一年过去了。林良玉也长到了十一岁,和大山几乎融为一体。
连幽暗蛇都习惯了她这个陌生人类的气息,因为她下手极黑极快极灵敏,不敢主动招惹她。
李良玉也终于从这些她看不懂的符号中,看出些许意味来,不是一个图案,也不是一个具体的字,无法串联在一起做某个故事性的解读。
而是向某种心绪的表达。
就像“啊”、“呀”、“唉”、“诶”、“呵”、“哼”、“哈”、“呜”一类语气词。
昌叔曾经跟她讲过,小虚峰的创立者聂小虚身患癔症,说不定这就是他在病痛中,无意间所抒发的情绪,却被永久地留了下来。
这日,李良玉又感慨了好一番,从一个地势较低的山洞出来。
外面是暖融融的春日,春草绵绵,四处烂漫。
但景却不奇在这一点。
而是在绿草如茵中站着一个青袍的中年男子。外貌寻常,穿着打扮像是杂役,但李良玉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不是杂役,可是他这个外来人,又是怎么来到这山里的呢?
便有些愣神地看着他。
“你是谁?”她问。
那男子嘴有一颗黑痣,下巴胡渣丛生,整个人显得有些落拓庸常,无所谓地抱着手,不知为何有一股她不敢轻视的气质。
声音有几分轻漫:“你问我是谁,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是谁?”
她没有犹豫过多,报出自己的来历,只是因为长期不和人说话,说话有些滞涩:“李良玉,小虚峰的杂役,现在在这座山里做守山人。”
可那古怪男人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嘲笑着说。“我从来不知道小虚峰招收这么年轻的弟子,不这么年轻的杂役了,心也放得忒大了些。”
他一副对小虚峰极熟,但并不说明自己是谁的架势。猛然让李良玉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只是当着人前,她不敢扇自己一巴掌,以验证自己是否在做梦。
便打量着他,直白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聂小虚前辈吧。”
她这番自以为很聪明的猜测,直接把眼前人吓得一个踉跄。
那人忙不迭地说,“你瞎说什么呢?聂小虚早就死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座山。”说完他还用一种担惊受怕的眼神环顾了四周,似乎在看有没有鬼的出现。
“那你是谁?”小孩李良玉问道。
那青衣人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你一个小杂役,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我的身份可不是你过问得起的。”
他俨然回了自家后院的表情,大摇大摆地侍弄一旁的花草树木。
李良玉还没想好怎么和师兄师姐,解释青衣人的出现,追问道:“你的身份很了不起?”
“可以这么说。”
“那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她刚想抓住他的衣袖有个交代。
没想到青衣人眼睛也没眨一下,就移动到了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托着下巴解释道:“你可以把我理解为小虚峰的守护者吧,你是这座小山的,我是这座大山的。”
李良玉倒是听过山脉守护者这个说话,倒不是从小虚峰或者宋国太微书院,而是从她爹娘口中。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吃惊:
“你是山神?”
那青衣人笑得嘴角有些抽搐,但还是说,“可以这么说吧。”
李良玉便道:“待我禀告师兄师姐,以及峰主,看他们怎么说。”
青衣人连忙拉住了她,“我在你面前现身,本就是因为你屡次探访洞穴,触发了禁制的反应,怎么你还要把事情昭告天下吗?”
怎么说的,好像是她一个人的过错了。李良玉不解:“山洞里为什么会有禁制呢?”
青衣人稀奇地看着她,大感意外:“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还往山洞里跑?”
“那山洞里有图画。”李良玉道。
“你说那是图画?”
李良玉犹豫一下解释道:“倒不像是图画,也不是文字,好像是某种情绪符号。”
没想到听到李良玉一个小孩说出“情绪”两字,青衣人看着她的眼睛顿时一亮,“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竟然能看懂小虚真人的心刻灵印。”
他激动万分,李良玉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心刻灵印?”
他刚想兴冲冲地解释,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顾及起来,抱手轻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没想到李良玉道:“不说算了。”
青衣人却追着她赶上来,“不是吧,我说不说,你难道就不追问一下吗?说不定你这么可爱的小丫头求我一下,我就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