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年近五十,身体时好时坏,近来无病痛,今早出门时还气宇轩昂,这会儿却面带倦色,他见殿中这么多人,抬手让她们回去,“福琅公主留下。”
诸位娘子纷纷起身告退,临川公主也走了,福琅心想,其实他们不走也行,正好让赵德婉看看,她是如何为陆昭洗脱“举止轻薄”的罪名的。
吴皇后察觉官家神色不对,问:“官家累了,可要喝茶么?午膳应该已经备好了,现在让布菜?”
官家未应皇后,福琅直接了当问道:“爹爹,可是收到了棘手的扎子?”
“陆驸马昨儿在何处,你可知?”官家面色凝重,问福琅。
“驸马昨夜去樊楼参加馆阁同僚的宴请。”
“那张绾又上了扎子,说驸马昨夜在樊楼同营妓杂坐,违反了刑律,又说他作诗污皇室尊严,驸马作的词,其中一句‘禁漏花深,飞燕倚红墙’,张绾说这‘飞燕’乃赵飞燕,影射佟贵妃,我已让他进宫来,这会儿马上就要到,我倒要听听,我亲自选的驸马如何解释。”
吴皇后蹙眉,“宴会上都喝了酒,场面难免混乱,怎的那么清楚,谁同谁坐在了一起,这张绾亲眼见了?再说这一句诗,没头没脑的,真是挖空心思要给驸马按个罪名。”
福琅道:“张绾一再揪着我与驸马不放,真不知是何居心,爹爹,若查明张绾是捕风捉影,您不将他贬出京去,我可是不依。”
“是不是捕风捉影不得而知,一个个喝的不省人事,哪还有什么证人,可正因此,证明不了驸马清白。”
“既然如此……”福琅莞尔一笑,“爹爹先吃饭吧。”
官家见女儿并不担心,反而神采奕奕,额间合欢丝瓣轻颤,甚是俏皮,心想女儿真是长大了,换作以前,她可是要哭鼻子。
“凝柔,若驸马真违了刑律,你如何做?”吴皇后颇为欣赏地看她。
“就算是我犯了法,亦要与庶民同罪,爹爹是明圣之君,素来不会因私而废了公正,驸马若真犯错,该如何罚便如何罚,女儿不会有怨言。”
见女儿临危不惧,他甚是欣慰,“先用膳。”
这时陆昭被人领着到了殿外,崔京知官家心头有事,若不是公主陪着,这一餐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于是让驸马在殿外等待。
“官家未召您到延和殿议事,是看在公主面,有意要想法子替你开脱,”崔京站在廊下,和颜对陆昭说。
“谢崔都知提点。”
“这两件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了文章,驸马想想,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陆昭垂下眼帘,在淡杏色长袍的衬托下,愈显深沉。
这时崔京注意到驸马今日腰间未戴雁形佩,那是官家御赐的与公主定情之物,此前每每见驸马时便能看到他戴那玉,提醒道:“不过您放心,有公主在,没人能伤害到您,公主是官家心尖上的人,您又是公主心尖上的人,只要您与公主好好的,便能此生荣华。”
心尖儿上的?陆昭回想福琅公主对他的态度,心想公主这会儿应该十分高兴,若真说谁最厌恶他,她现下似乎排在第一位。
骨头已开始发麻,他往旁边移了半步,站在太阳的光影里,温煦的光照不透骨血,未暖半分,思及福琅,昨儿夜半归家,知道福琅受罚留在宫里思过,明明素日交集不多,怎的心中就空落落的。
午后,陆昭被引到殿内,公主正为官家和皇后点茶,粉色的裙,侧影倩倩,未完全盘起的长发自然垂落于笔直的脊后,这是她闺中的发髻,陆昭记得,第一次见公主时,她便梳此发。
“陆昭,今日看在公主面子,唤你来解释此事。”官家沉声说完,扬手给他扎子,陆昭看后并不畏色,冷静回道,“臣昨夜确实喝了酒,但并未醉,亦未同营妓坐在一起,也并没有作诗映射官家,望官家明察。”
官家问:“可有人证明?”
陆昭摇头,昨夜的酒宴明显是个圈套。
“爹爹,我可以为驸马证明。”
陆昭看向说话的人,只见公主起身,端着天青透亮的茶碗款款走向官家。
“爹爹喝茶,您莫恼,女儿可以让人来证明。”
“什么?”官家惊愕地看着福琅公主,“你如何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