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多年前湛蓝星就有句俗话叫“事不过三”,但“三”一词本就属于虚词而非仅指第三次,只有曾经被古代那位一统六国的帝王诓骗的瓦沙克还执着地认为做一件事只有三次机会。
这份让阿哈听闻都要直呼“阿哈真没面子”的执拗,深受其害的奥博洛斯与艾利欧恐怕最有发言权,也最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银狼需要一个游戏玩伴。”
无视了银狼透过无线电传来的一声略带失真的“哈?”,卡芙卡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早已想好的理由之一。
“玩伴……?”
一时间瓦沙克的杀意就如同来势汹汹的潮涌消失得荡然无存,祂第一次正视了卡芙卡含笑的梅色双眸,不解地歪了歪头。
那副不能理解“刃”与“银狼的游戏玩伴”这两个似乎并不相关的词语是如何划上等号的无辜模样,让卡芙卡几乎都快忘了对方是只要一念之间便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危险人物。
“我并不是很能明白……像银狼这样厉害的黑客,也会需要玩伴吗?”
“当然。”眼见瓦沙克并没有急于击杀自己与刃,卡芙卡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她深知对方已经对自己的话语产生兴趣,接下来就是她最擅长的领域了。
“即便在某个领域取得再高的成就,亦或是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孤独’都会无常又守恒地降临至每个生命当中。”
“一如您给予每个「命运奴隶」的相同愿望,或是星穹列车上的每一个成员,我等都不过是茫茫命运中的一粒尘土,自是无法避免受到同等的‘孤独’。”
“所以,我们(星核猎手)需要刃,消除这份‘孤独’。”
巧妙地将话题的重点从银狼转移至星核猎手,即便无法施展“听我说”这项能力,但卡芙卡仍有十足的把握让瓦沙克不会察觉到这份转换,至于奥博洛斯……祂的反应不在艾利欧原有的剧本里,这不重要。
「在那棵‘巨树’之下,祂对我降下注视,实现了我的愿望,但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祂的愿望。」
因为不想再孤单一人,所以希望增加同伴,为此不惜回应不同生命体的愿望,进行了数十次降维吗,只可惜……
源于艾利欧戛然而止的回忆与无线电一侧银狼“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是我的玩伴”隐约带着威胁的声音都未让卡芙卡脸上的微笑有一丝变化,她只是淡笑不语地看着歪头沉默的瓦沙克,等待祂静静思考的结果。
因为自身曾忍受过那份几近永恒的孤独,所以哪怕对其他生命体没有半分情谊甚至毫无情感可言,瓦沙克也不愿他人感受与自己同等的孤独。
这份同理心从何而来?祂不知道,也无从得知。
但三百年前饮月之乱的暴动却犹如一根拔不掉的刺扎在瓦沙克的心上,令祂在“放过刃”与“继续追杀他”的两个选择中来回摇摆。
把那枚硬币拿出来,像之前对那颗紫甘蓝一样抛不就好了。
兴许是跟随瓦沙克这些年来少数几次吃到人类的躯体,奥博洛斯这次还没等瓦沙克发问就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其中不乏有咀嚼肉块的声音传出。
的确,不免为一个主意。难得你变得聪明了。
没有等奥博洛斯如雷霆般的怒火降临,在这颗被冰雪覆盖的星球上,瓦沙克第二次拿出了瓦/尔特送给祂的硬币,但这一次祂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
“抛到字的一面,我就放你们离开;如果是有……叫做阿拉哈托的铁皮大块头的一面,”
“那你就和这家伙(刃)的头一块留下来吧。”
未等卡芙卡的同意,瓦沙克便已轻弹大拇指,将这枚承载着不死之人与言灵师命运的硬币,抛向了下层区不见光明与飞鸟的阴暗天空。
而在位于雅利洛足有50亿光年距离的星核猎手飞船上,被放置于长桌桌面不同位置之上的残剑碎片与子弹,分别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忽然裂开,给本就锈迹斑斑的外表新增了一道不小的裂痕。
两者突如其来的破裂并未引起长桌一侧坐着的青年任何侧目,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摆在面前的塔罗牌,妄图从牌中窥伺着未来的无常走向。
「真不错,真不错,你的两位仆从距离终焉又近了一步。」长桌的对立面,戴着笑颜面具的祂拍手嬉笑着,却未曾引来青年的任何关注。
「虽然前奏是阿哈都觉得无聊的前奏,但这下子终于有趣起来了!」祂发疯地大笑着,疯子般独有的笑声在这间封闭的房间内回响,终于获得了眉头紧皱的占卜师随处一撇。
仿佛是从视线中突然想起此处还有别人一样,祂换上了一副悲伤的假面,轻轻牵起了青年置于塔罗牌之上的右手,如焦油般漆黑的泪水自面具的眼睛部位止不住地缓缓往下流,哽咽着道歉,
「哦……命运的奴隶,阿哈送给瓦沙克的伴手礼差点吃掉了你的仆从……」
但话语未落,祂就迅速抽回手,如同马戏团的那些小丑捂着肚子开怀大笑,
「但没有关系,仁慈的命运(瓦沙克)会宽恕他们。」
「是的,祂是如此地仁慈,为宇宙所有的生命都决定好了终焉的结局,又赐予你看见未来的能力,让你们能够在注定的命运之下像蝼蚁一样无力挣扎。」
「你也好,阿基维利也好,阿哈也罢,我们都是被‘概念’束缚在命途之上,只会依从私欲行事的疯子!」
“她和他会改变命运。”这是青年对小丑的祂第一句回答。
“我也会实现祂的愿望。”这是青年对小丑的祂第二句回答。
如此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回答却让沉默倾听的小丑瞪大了双眼(如果睁大了面具的眼睛部位也算的话)再度爆发了惊天的笑声。
这笑声太过剧烈,以至于青年甚至能感觉到脚下本该如磐石般坚固的宇宙飞船都在随着笑声微微颤抖。
「不错的想法,是阿哈都会心动的伟大志向!如果不是怕惹怒瓦沙克,阿哈未来会失去更多的乐趣,阿哈真应该把你抢过来当令使!」
对于小丑一时兴起的发言不做任何评价,青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塔罗牌上。
大概是之前自娱自乐的表演让小丑失去了兴趣,祂换上了第三副象征无趣的面具,嘟囔着「竟然连命运的奴隶都逗不笑,阿哈真没面子」一类的话跺着脚离开了飞船。
好不容易送走了代表欢愉,做事却一点都不欢愉的星神,青年这才放松下来,全身倚靠在背后的长椅上,长叹一口气。
彼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虽不惧怕死亡,但他通向美好结局的剧本尚未完成,他还不能在此落幕。
微微抬头盯着头顶上的圆形壁灯,青年回忆起在那个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的世界里,毫无具体形状可言,散发着微光的祂对奄奄一息的自己轻声述说的话语,
「你真的能实现祂(我)的愿望吗……」
「那么听听吧……我(祂)的愿望,」
「我(祂)已经不想再体验‘孤独’的情感了。」
「所以……————————」
伸手妄图握住回忆中的祂,却只能握住一片空气,青年不顾形象地低声咒骂,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