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车逐渐驶向匹诺康尼的这段时间,在列车上整日都无所事事的瓦沙克难得地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好,却又不是那么美好的梦。
说实话瓦沙克还是有点惊讶的,即便祂知晓这应该是希佩的能力。
因为自从在很久很久,久到瓦沙克都记不得时间该如何流逝的时候,祂发现所谓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基于虚数之树幻想之上的气泡以后,祂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梦了。
梦是无常的,梦又是有常的。
说出这句话的正是此次疑似把自己拉入梦中的梦境之主,那个时候的她随手玩弄着躺在自身膝盖上的瓦沙克的头发,企图把它们扎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小辫子。
但不管是无常之梦,或是有常之梦,它们都不会伤害你。因为梦也是你的能力,是我赠予你……还有那个家伙共同的能力,瓦沙克。
轻笑着做出了保证,祂隐藏在白纱之下的姣好面容在瓦沙克的记忆中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好似湖面上倒映而出的纳西索斯,一碰即碎。
“瓦沙克。”
就算隔着由假面乐团齐声演绎的优雅伴奏,瓦沙克也能听到隐藏在诸多由钟表或喇叭等组成的异形头中呼唤自己的声音。
朝着声音来源之处扭头而去,行动过后的瓦沙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随着这场梦境的主人的喜好进行了一次较大的改动。
且不提自己如对方所愿而被扎起的低马尾与仍旧夹于左耳耳垂的青色耳坠,自身这套几乎都是黑灰色打底,金色镶边的舞会服饰就已经很符合星穹列车即将要前往的匹诺康尼盛会所需要的晚会服饰。
如果梦醒后自己还记得这套衣服的大致样式,就趁着列车航行的时间给自己缝一套吧。
虽然知道就算自身身着最平常的着装进入盛会,希佩都不会在意,但瓦沙克多少还是明白要入乡随俗,更何况祂也想和对方在现实中分享这身仅存于梦境中的华丽衣服,与对方跳上一首谢幕的华尔兹。
最终在随着音乐舞动的异形头人海中,瓦沙克找到了那位隐藏在帷幕之下的梦境之主。
尽管祂们都还是没有靠近彼此,依旧是一人站在光辉夺目的光明之中,一人隐于无人踏及的阴影之下,但祂们还是从人群中发现了彼此。
瓦沙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对方顶着这番近乎与自己完全相似的外貌出现在自身面前,祂的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对方还不是星神的上一次。
“好久不见。”
作为久别重逢的第一句开场白,瓦沙克认为还是要比对方年长的自己率先说出会比较正式,如果不把祂呼唤自己现任名字的那句话算在其中的话。
“好久不见,不必刻意去回忆流水般逝去的往事,还是像上次一样称呼我吧,瓦沙克。”
隐藏于暗红的舞台帷幕之下,祂颇具礼貌地回应了瓦沙克的开场白,直白且无需任何出言询问,就轻而易举解决了对方正在纠结的事情。
这是令外人所羡慕,存在于两者间独有的心有灵犀?还是对方像达达利亚一样太过于了解瓦沙克的思考逻辑?
瓦沙克不得而知,所以祂不会回答这个祂认为很困难的问题,而知晓答案的另一人却只会淡笑不语,同样不会回答这个听上去就很唯心主义的问题。
不过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瓦沙克只能说靠近星神这一举动本身就是很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的行为,就别问星神会有多友善这种幼儿园小孩都不会问出口的问题了吧。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我,阿哈?”
没有用“愿望”而是以“希望”用以称呼来者的请求,瓦沙克对对方绝对不会以这种小事来向自己进行“许愿”这件事心知肚明。
更何况祂也知道无论自己为了自我私欲而做出任何他人理解或不理解的事情,祂和现在另一个不在场的祂都会无条件地与自己站在同一方,绝不是只是因为想要“实现自身愿望”而成为友方。
“只是在你前往那个和太一共生的‘集群星之母’的地盘之前,特地来见一见你,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相较于上次在寰宇蝗灾中见到动不动就要把黑塔和其他几位俱乐部成员心血毁于一旦的癫狂模样,现在这位半张脸都隐于阴影之下的阿哈显得额外平易近人,不带怪笑假哭一类表情的那种平易近人。
好吧,瓦沙克或多或少也是猜到了以阿哈和自己相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性子,指不定还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出手挤走了希佩,把这场宴会的梦境刻上「欢愉」的印记,强制将其占为己有。
至于为什么瓦沙克能猜出这场梦境的主人原本应该是希佩?
因为不管是这场宴会,还是自己身上这身服饰在细节上的精细程度,显然都已经超出祂所认识的阿哈会关注的程度,更别提祂还未清理完全的「同谐」气味仍弥漫在宴会各地。
“……你和希佩在互相扯对方后腿这件事情上,总是能够不约而同地达成一致。”
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在外人面前如此称赞着希佩(或是称赞组成希佩的她),阿哈与希佩真正的关系也不会随着祂的合声赞叹而有半分改善,甚至随着每次的赞赏都会演变得愈发恶劣,就像现在这样。
“谁让之前那片拟造的弱小宇宙实在太过脆弱,脆弱到只是‘我’的一缕碎片进入,它就像灯泡一样……砰的一下就坏掉了。”
对自己造成差点让黑塔抓狂的后果将其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阿哈的语气满是轻松与毫不在意。
显然在祂的眼中,所谓集合了四位天才俱乐部成员之力的“模拟宇宙项目”也不过是博识尊手下研发出来的又一项无用举动,连毫无利用价值的宇宙废品或许都比它更有价值。
“至于希佩……”
再次轻笑了一声,相较于方才的满不在意,阿哈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讽,或是嘲笑?
“我不过是巧妙地把一根点燃的火柴扔进了油堆里,又满怀善意地为其倒上了满满一桶油,仁慈地接纳了全部‘家人’的祂又怎能忍心责怪无心犯下此等罪过,肩停杜鹃鸟的无辜之人?”
慢条斯理地说着会让希佩本人血压升高的话语,阿哈不忘将一块随手拿的餐巾叠成一朵纸玫瑰,借着异形头服务生的传递送给瓦沙克,如果星神还留有血压这类有害无益的东西。
希佩一定会的,如果是你的话。
隐约看见了阿哈头上高高绑起的青色发带与相较于自己过大的耳环在阴影中随着对方耸肩的动作摇晃,把自身目光好不容易移到祂腰间那块没有按照常理塞进裤腰的白色衬衫下摆的瓦沙克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倾听。
要祂去为黑塔的实验或是对方中任何一人说话,那也得先看看对方是谁,曾经的瓦沙克没信心说过阿哈和希佩,现在的瓦沙克也依旧没信心说过祂们两人中任何一人,哪怕祂们都很大度地不在意自己的言行。
至于还有另一位不在场,也不曾被祂们提起的星神,阿哈没有提及,瓦沙克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你想要见到希佩吗?”
冷不丁地贸然冒出一句询问,阿哈维持在面容之上的微笑不曾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就好像那几副随身携带的面具依旧戴在祂的脸上一样。
如果祂的头的确还在的话。
而此刻,一股刺鼻的烟味也被某人唐突地塞进了本该定好的剧本中,伴随着祂的询问在无人在意的幕布上欣然起舞。
——
白汀是被奥博洛斯给喊醒的。
但“喊”这个字似乎放在这里不太恰当,比起按照常理而言的正常“喊醒”,奥博洛斯使用的手段更像是用祂拟化的黑羽翅膀毫不留情地将白汀扇醒。
那个时候的白汀俨然还沉浸在自己难得的美梦中,她梦到了自己和瓦沙克在结束了一切后重新回到了荒无人烟的翁瓦克星,在树海之下过着一人一狐的美好生活。
没有总是和自己斗嘴的奥博洛斯,也没有那些光是出现在视线内就额外碍眼的巡猎信徒,更没有妄图想要吃掉自己以求药师更多恩赐的丰饶之民,这对于白汀来说简直是最美好的美梦,没有之一。
但这番美好也被同自己身处一个房间的奥博洛斯直接打破。
“你干什么!”
连被吵醒的起床气都直接略过,白汀全身上下的毛都因为奥博洛斯粗暴的唤醒动作而炸起,磨着口中能轻易刺穿木头的尖牙,她怒气冲冲地质问着不论位置还是道德端上显然都站在高处的奥博洛斯。
“显而易见,用我自己的方式让你清醒,然后让你这个睡觉都磨牙打呼噜的狐狸王子去救那个被「同谐」和「欢愉」先后缠上的倒霉蛋公主。”
对白汀溢于言表的愤怒毫不在意,奥博洛斯翻起了今天的第一个白眼,面带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和四分漫不经心地交代起就在不久前祂才发现的现象。
虽然白汀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能从一只还没自己手掌大的乌鸦脸上看出如此复杂的扇形分布图,但奥博洛斯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很快将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注意力成功吸引。
如果咕咕钟还像之前一样待在瓦沙克的房间,它肯定会用把列车上所有人都吵醒的超大音量控诉奥博洛斯带头泥塑的行为。
但好在自从上一次银枝的转手事件后,瓦沙克就干脆把它挂到了星和穹的房间里不再理会,用咕咕钟自己的话说“它何德何能才能荣获这份特殊的奖励。”
“别这么盯着我,我说的都是事实,现在躺在玩偶堆里昏迷不醒的那家伙,祂身上都快被那两个不请自来的混账给腌入味了。”
多吸一口现场弥漫的外来气息都是对自我味蕾的摧残和不尊重,奥博洛斯毫不见外地干呕了一声,那张脸上厌恶的神情无疑在述说着祂下一秒就要冲破木门,全心全意投向开着暖气的列车走道的温暖怀抱。
不说还好,一说白汀也被这迎面而来的刺鼻气味刺激得直皱眉头,要不是根源地是现在陷入昏迷不醒状态的瓦沙克,她几乎也要做出和奥博洛斯一样夺门而出的举动了。
“一个是只会缩在温暖巢穴自我感动的阴沟老鼠,一个是玩弄食物结果还时不时被食物反咬一口的垃圾厨师,搞不明白这家伙是什么只有在特定地点刷新的稀有景点吗,一个两个都不请自来跑到列车打卡纪念。”
就算没有明摆着说出阴沟老鼠和垃圾厨师到底代指谁,白汀也能通过让自己都感到刺鼻的两股气味分辨出奥博洛斯不满的指责对象究竟是谁。
“虽然我是不介意祂们两个继续这场鸠占鹊巢的狗咬狗行动,反正都不是什么不会挡道的好狗,但是这两只连尸体都不如的蜉蝣生物能不能看看场合?起码不要在我和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共处一室的时候,开始旁若无人地扯头花,这味道……呕。”
不满的情绪几乎已经溢于言表,要不是对在攀树过程中对杀死了自己上百上千甚至是上万次的阿哈还是有一定程度上不可言喻的心理阴影,奥博洛斯巴不得直接亲自上场,把这两个扰鸦清梦的混蛋做成星神版手撕小零食。
类比算是给奥博洛斯给玩明白了,从第一个动物的比喻开始白汀就一直被这股旁人闻不到的气味薰得满脑子都是十多个瓦沙克小人在手拉手跳舞,直到最后她才能勉强听出对方语气里从来都不隐藏的不屑。
“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