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和她之间何止是认识,一听到大腿印记这个在自己印象中有且仅有一人拥有的记号从砂金口中缓缓道出,瓦沙克立马就对上了曾经只在「命运」的纺织线中窥见到的某个一直在试图用手中的刀来斩断自我束缚,却也在作茧自缚的自灭者。
即是被世人推举的救国者也是亲手抹去世人的灭国者,即是出云国的孑遗又是出云国的「剑鬼」,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但如果名字不再,记忆消亡,同一个人也是可以二度踏入同一条河流。
“……看在要在‘现实中’保护你的份上给你一个小小的,也是你未来或许会用到的忠告,不要在她的面前提起我的名字,更不要说你认识我。”
闭口不提“是否认识她”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针对自己还要保护「砂金」在现实中的安全,瓦沙克就事论事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当然了,如果在梦境中他想作死在这位和自己一样舍弃了原有本名的自灭者面前提及自己,后续到底会发生怎样惨烈的事情,就已经不是瓦沙克按照承诺所应该管辖的范围内了。
尽管依照祂对每一任「砂金」的了解,对方一定会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做这种老虎屁股上拔毛的事情。
“这么可怕,她是你的仇人,还是你是她的仇人?”
假情假意地感叹了一下两人间自己不知道的爱恨情仇,砂金问出了他最感兴趣也是对于那位“巡海游侠”来说较为需要掌握的问题。
“我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远没有我和你之间的事情闹得大,而你现在都能够活着站在匹诺康尼,甚至还能重新和我达成过去的相同‘交易’,就证明她也可以。”
依旧没有明说自己与黄泉之间存在的纠纷,瓦沙克只是从侧面否认了「砂金」猜测的“有仇”观点,又稍稍从侧面肯定了“祂认识她”这件事。
“以及,你的问题中二者的主语并无差异可言,但就我个人的感觉看来,她真正的仇人并非是我,而应是她自身。”
微微停顿了一会,瓦沙克还是在深陷自我纠结的情况下,语意不明地说出了黄泉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来满足对方永远都是如此旺盛的好奇心。
但如果以黄泉本人的视角来看,自己和「树」,还有那段从来不会顾及起舞之物的想法,也不会重头再来的该死命运都是她需要斩断的仇人。很明智地没有说出自己后半段的猜想,瓦沙克漫不经心地想。
“哦,听上去你很了解她!有没有兴趣详细说说,朋友?”
很在意瓦沙克口中的关于自己过去的“交易”,但比起自己的事情显然还是更在意不知道底牌的黄泉,砂金将手中的硬币抛起又接住,微笑着询问。
尽管瓦沙克不止一次因为过于相似的小习惯与说话方式而将记忆中的「砂金」与现在的「砂金」混淆,也不止一次在短暂的失神后又将两人迅速画上不等式,但现在这样忽然上扬的语气与最后那个熟悉的称呼,还是让瓦沙克在一瞬间把他幻视成那位仅属于旧时代的「砂金」。
祂不会否认对方曾经给亚德丽芬星系带来了来自界外的希望,也不会否认对方在最后又亲手摧毁了这份所剩无几的希望。
所以,瓦沙克更不会否认包括刚刚才给自己下套的「星期日」和夹在两者中间左右为难的知更鸟,祂在那段短暂时间里的的确确是自认为地把他们都放在了和那时候的■■■■,后来的丹枫一样的重要地位。
也正因如此,在匹诺康尼里不得不“和谐”相处的现在,瓦沙克才会在现在的他们惹到自己的时候回忆起上一任乃至是几十几百几千几万个轮回中每次都不会完全相同的他们,又把他们自身无论有无印象,至少祂有印象的很多件蠢事都拿出来不停鞭尸。
“你很喜欢和别人聊天?”
就像现在,从埋藏着不少自我记忆的沙滩中漫无目的地翻找着「砂金」在亚德丽芬星系里曾经做过的丢脸事,表面上却和内心一样平静到能淹死一条鱼的瓦沙克镇静地反问「砂金」。
“……不算特别喜欢,但也不算特别讨厌吧,这又是什么意思?”
过于跳脱的询问显然已经超出了「砂金」的预想,这是他无从设想过的回答。
“你要是喜欢聊天可以继续去和「星期日」喝着楼下提供的噼咔白葡萄汽水,一边打喷嚏流鼻涕,一边从公司的目的聊到家族的发展,还可以畅聊一下你们各自的人生理想和规划,然后你再喜提一下不久前才刚被免除,还热乎着的死刑。”
已经忘记了说好要把「砂金」的对话都交给奥博洛斯的约定,完全想不起那只在列车上占山为王的乌鸦存在的瓦沙克无师自通地开启了对对方的嘲讽,甚至还额外补了一句,
“丑话先说在前头,下一次再被判死刑,我一定会坐在台下最适宜观赏的座位上尽情欣赏你被处刑的丑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替你求情。”
某些事可以事不过三,但有些时候比“某些事”还要少的一些事情也可以事不过二。
“哈哈,那真是承蒙阁下您现在拐弯抹角的关心了。”
「砂金」毫不在意的调笑语气让瓦沙克深感到自己的阴阳怪气打在了一团金色的酥软棉花之上,更可恨的是祂或许,大概,也许,很大概率还真的存在着一些不太明显的担心对方的意思。
祂的确是巴不得「砂金」最好离自己相隔几千个星系,最好此生和来生都不要相见,继续保持“你认识我,我不一定认识你”的关系没错。
但如果不是与“许愿者”们各自许下的愿望完全冲突且毫无旋转余地的情况下,看在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情面上,瓦沙克又不是很希望「砂金」死亡,至少不要死在自己面前,也不要做什么替对方收尸的麻烦行为。
“……让人火大的赌/徒。”
难得不顾形象地轻啧一声,被说中自己想法的瓦沙克对此给出了一个没有“死”字的新称呼。
“让您感到不满那还真是抱歉,不过我想您在十分钟后应该可以履行与我定下的承诺了。”
话语中丝毫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意识到瓦沙克已经成功把黄泉的事情岔开不谈的「砂金」倒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想法,他只是像个颇具自我主义的合格资本家,不顾对方个人感受地宣布了他要前往梦中匹诺康尼的时间。
“有什么需要我在梦境中给星穹列车的各位转告的吗,特别是那只总是黏着你,身上还带有不少丰饶气息的狐人……别这么杀气腾腾地看着我,我们之间的承诺是‘不要去打扰星穹列车其他人的休息’,所以现在的我,也不过是和他们进行酒店住户间正常的打招呼行为。”
很轻易地举起双手放于肩膀旁做出了近似“投降”的姿势,「砂金」轻描淡写地解释着自己所设下的这份不是很出彩,更是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发现不少漏洞的文字游戏。
可悲的是,此刻才显露出来的灯下黑行为竟是源于瓦沙克对自己力量的过度自信所导致。
“……我一定会建议「星期日」,把你的死刑改成最适合像你这种资本家的吊路灯方式,「砂金」,不,卡卡瓦夏。”
更可悲的地方在于,瓦沙克无法违反自己亲口允诺的这份交易。
“那么直到那道宣判真正随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于我的头顶之前,我都会一直期待它的到来。”
从“茨冈尼亚的埃维金奴隶卡卡瓦夏”一步一步成为“星际和平公司的P45级高级干部「诡弈砂金」”,来自各路敌人或同事间大大小小的威胁已经足以让他的耳朵生起一层厚茧。
所以对瓦沙克这种除了说出他自己都已经舍弃的真名以外都不痛不痒,甚至还会惹人发笑的平淡威胁,「砂金」才能做出一副让对方更加感到不爽的彬彬有礼姿势,又以一句满不在乎的客套话为此事画上一个绝对是他满意,祂不满意的结尾。
沉默不语地注视着「砂金」穿着那身胸前开着一扇友谊之窗的衣服,慢慢躺进从不会随着争执对象与内容而有所改变的「入梦池」,又亲眼看着对方缓缓闭上了让自己见了数千次都还是觉得好看的眼睛。
“「砂金」已经通过池子进入了梦中的匹诺康尼。”
对着疑似仅有自己身躯投下的阴影的墙壁面壁,瓦沙克说出了祂自从和「砂金」进入房间以来就一直存在的疑惑,
“你还要站在这里当多久不知名的‘影子’,「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