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来过,但不让我告诉你。”冯雅承认道。
“知道了。”步梨挂了电话,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何必纠结这个问题?
他来过就来过吧,既然他来又不想让她知道,她就算去追问也没有用。
多半是因为觉得愧对于她,想要弥补一些。
转眼入秋,20号这日,步梨为最后一位预约的客人拍完了照片,然后挂了闭店公告。
冯雅最终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回学校复读去了。
步梨去跟吴奶奶告了别,吴奶奶拉着她的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虽然不舍,但觉得步梨的选择没错。
“是陆时生那小子不知好歹,我看错他了。”
“不过这事儿你也别太怪他了,男人都是要脸面的,以你的条件,回了江北,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品好模样好的,以后会更幸福的。”
步梨只管点头,临走前,吴奶奶照旧给她带了好多鱼干。
离开进入了倒计时,步梨在花溪镇的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安静,每天早上醒来就喝喝咖啡,在露台上吹吹风,什么事也不干,就静静坐着,看树叶被风吹下来,在空中被戏耍几次,落到地上后还不得安宁,迫不得已地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她有时候也会去菜市场老张那里买些鱼虾,老张眼力好,只上次见过一面就认出了她,每次都会多给出不少斤两,但从没在她面前问过陆时生。
步梨拎着买好的食材回去做饭,一切都很平常,只是经过望潮木工坊会特意绕路而行。
这天她到家时,崔胖正在门口等她。
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他正在门口一个石阶上坐着,手里捧了个煎饼在吃,已经剩最后一口了,见步梨来了,他飞速地把煎饼全都塞进口中,胡乱嚼了嚼,冒着被噎死的风险直接咽下,快步到了步梨跟前。
“步梨姐,你终于来了!”
步梨朝他笑了笑,“我刚从菜市场回来,要不要一块吃饭?”
崔胖想着步梨做的饭,猛然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织的包包来塞给步梨,“听说你要走,我特意来跟你道别的,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这包是手工织的,每一根线条都细致入微,触感十分舒适,正面绣了只明灿灿的梨子,“这是我妈亲手织的,不过这个梨子上的点点是我绣的哦。”
崔胖邀功一般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还有,我以后我也不当快递员了,我要跟我二叔一块开个店,步梨姐,我以后挣了大钱,还会给你买更好的礼物,以后我能去江北找你吗?”
“当然了,不过不用带礼物,这个礼物我就很喜欢。”
步梨把包夹在腋下,一边开门,一边邀请崔胖进去坐坐。
“不用了,这儿还有两个快递,是......是生哥让我送过来的,我先回了,再见,步梨姐。”
崔胖说完,转身走了。
步梨盯着那两个纸箱发愣。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只有一件快递。
前些天她控制不住想要去联系陆时生,又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去,来回纠结,就在网上随意下单了件东西,想以这个为理由去见他一面,只是到了后又一直没勇气去取。
看来陆时生一点都不愿意见她,派崔胖送了过来。
停了好一会儿,她将快递箱一并抱进了屋子。
她买了一件东西,怎么会有两个箱子?
这两个箱子摞在一起,下面的箱子上面并没有贴快递单,只是贴了胶布。
步梨找了剪刀把胶带划开,里面的物品展现在眼前。
她感觉心猛地被针刺了一下,迅速将纸箱合了上,丢在一边,仿佛那是一颗炸弹,多看一眼,心里某个地方就会被无尽的火焰烧成荒芜。
里面是她曾经送给陆时生的手工艺品。
陆时生将这个布偶还给了她,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就是不愿再和她有纠葛。
只是一个礼物,都不愿留着。
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吗?
步梨不明白,积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她出了门,一路到了望潮木工坊,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顾不上陆时生怎么看她,她只想来问一问陆时生,不过是当了一阵恋人后分开,他又为何做得如此绝情?
或者,她什么都不问,只来道个别就好。
望潮木工坊几个字映出眼帘的时候,步梨在街道对面停住了脚步。
透过落地窗,步梨看到结账台前有两个人。
除了陆时生,赵菲也在。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但从表情来看,两人相谈甚欢。
步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愤怒、痛苦、嫉妒、酸楚交织在一起,最终变成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觉得她不再需要答案了,转身走了。
这段日子她经常循环往复地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吗?
她甚至想过,或许她不该在那天吃晚饭的时候,说一句“酱油放多了。”也不该怀疑他扔掉了康子洲的照片。
或许这样的话,她还可以和陆时生保持和谐的关系再多一段时间。
可真的是这样吗?
不说那句话就行了吗?
她知道不是。这些都只是不愿意面对那个最真实的最无力改变的问题根源而找出的理由罢了。
她想了很多,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圈又凉又酸,被风吹得发红。
...
望潮木工坊。
赵菲倚在结账台前,她的目光敏锐地瞟到了窗外的一处,对陆时生道:“不去追一下?”
“不了。”陆时生靠在椅子上,双眸垂下来,一眼都没往窗外去看。
“真不识好歹,我要是能去江北发展,还有人扶持我,我求之不得,有什么丢人的?人脉是一方面,自己的能力是一方面,成大事就是要天时地利人和,但靠自己闷头干,以你的起点,到底限制太多,有人帮忙也是你的本事,管他别人说什么!”
陆时生笑了笑,“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想得开。”
赵菲白了他一眼,嗤声道:“你不跟我,也是一大损失,但你当初没选我,现在要后悔,我可不要了。”
“我就是个没福气的,就不劳你费心了。”陆时生道。
赵菲见他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说实话挺想揍他一顿的,鉴于对方身材高大,与她的武力值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咬牙忍了忍,“就算你不去江北,也不至于分手吧。”
“她回去后,可以去梦寐以求的江北大学工作,见我不想去,还想着要跟我一块待在花溪镇呢,我不想让她以后后悔,拖累她一辈子。”
赵菲听着这理由,也情有可原,可还是觉得可惜,叹了口气道:“步梨这么好的姑娘,你说分就分了,以后上哪找这么好的人去?”
陆时生抬了抬眼,平静地说:“不找了,我一个人过也不是不行。”
赵菲啧啧两声,“你看看,这是要为了步梨姑娘终身不娶了?”
“你还真是个妈宝......”赵菲觉得这个措辞不妥,想了了,改口道,“应该叫爸宝男,陆叔说什么,你还就是什么?他一小村子里的老头,眼界窄,思想也固执得很,就知道要面子,你就随他了?我觉得你可以再跟他好好聊聊。”
赵菲听过陆望潮年轻时候的事。
他是当年花沟县城的高考状元,当年花溪镇为数不多的有出息的青年,在大学里结识了一名富家女,当了上门女婿,只是听说结婚后两人经常吵架,他妻子出车祸去世之前,就是因为两人吵架走了神,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灾难。
所以陆望潮绝对不允许陆时生重蹈覆辙,一听他想跟步梨一块去江北,直接气到住院。
“对了,陆叔身体怎么样了?我听说前段时间他好像就老是不舒服,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陆时生道:“不是很乐观,医生建议做个脑补的CT看看,之前他一直不肯检查,我三番五次劝过后才同意,他本来就倔,现在得了病,我更得顺着他了,其他的事等他病好了再说吧。”
赵菲点了点头,“明天我跟你一块去看看陆叔。”
...
告别之日很快来临。
22号这日,步梨收拾好了行李,锁了大门,提着行李箱踏上了回江北的旅途。
火车慢慢开动,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形势。
步梨望着一点点远去的海滩、小路、房屋、树木,随着消逝的时光一样,渐渐淡出视线。
步梨深深看了一眼,似是要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印在心里,然后匆匆收回目光,不忍再去看,窗外的每一处树木、房屋、石头都在向她告别,默默伫立在原地同她说着再见,可她还没有接受离别。
步梨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
再见,花溪镇。
再见,陆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