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直接系了个死结。
秦悦:“……”
她怀疑这人没想过怎么解开的问题。
红绸在腕,她还是主动牵上他的手,谢隅怔然片刻,反握住她。
两人随拥挤的人流并行,一个鬓角斑白的老摊主笑呵呵地叫住他们:“公子小姐,可要点个雄黄?讨个端阳吉利。”
秦悦眼睛一亮,拉着谢隅的袖角就凑过去,“这个好!试试。”
老摊主递来蘸着雄黄酒的细笔,谢隅接过,看她已经捡了张板凳乖巧坐下,问道:“点哪儿?”
秦悦眨了眨眼,道:“眉心吧。”
柔软的笔尖在她光洁的额间轻轻一点。朱砂色的圆点衬得肌肤如玉,在如出水芙蓉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神性,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该我了!”笔尖刚移开,秦悦便将笔夺过。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朝他挥了挥手:“低头。”
谢隅听话地低头。
她不怀好意地抬手在他额上认真地画了个方正的“王”。
谢隅对着铜镜一看,匀长浓眉顿时皱成一团。
“不许擦!”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这可是驱邪的,要留到子时才灵验。”
谢隅垂眸看她,“我不信鬼神。”
见他还要挣扎,她索性拽住他想要擦拭的衣袖,“你答应过我三件事,还记得吗?”
“……你要为这种事用第二次机会?”
她头一次在谢隅脸上看见如此不可置信的神情。不过仔细想想,让他顶着老虎纹逛街这种芝麻大的事用一次人情确实很诡异啊。
秦悦嘻嘻笑道:“没错。”
没错,她本就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的人。
夜风裹着粽叶清新拂过二人脸颊,吹散他无声的叹息。
最终那位令北桓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就这么顶着一个稚气的“王”字陪她逛完了整条长街。
偶尔有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便冷冷瞪回去,吓得旁人赶紧低头,却堵不住周遭时不时冒出的细微的噗嗤笑声。
好在秦悦并没有让他丢脸太久,两人走上朱雀桥,此处人流并不多,她发觉谢隅加快了脚步,便也顺着他走。
行至宽阔拱桥的最高处,她才发现桥面另一端连着一艘巨大的三层画舫。
“游船夜宴那艘?”
“嗯。”
整座画舫悬着大红宫灯,不同于初见时的古典恢弘,如今经过一番精心布置的画舫褪去肃穆,变得可以说是……十分少女心。
船舷边垂落的茜纱随风轻扬,露出满船倾泻而下的月季花瀑。数不清的粉白月季从雕花栏杆间蔓出,犹如一场漫天花雨。
秦悦眼眸微动,随他一并进入画舫。
推开朱漆门扉,才发现这纷纷扬扬的花雨是人为造景。
正在卖力运功吹花瓣的扶光和陆眠:“……”
看见谢隅额上的老虎纹后:“……”
四人经历了沧海桑田般的沉默,扶光嘴里先漏出一声憋不住的笑意,有了开头,这第二下也接踵而来,一时之间船舱内充斥着他放肆的大笑。
秦悦:“夸张了啊,有那么好笑吗?”
她偏头看向谢隅,内心只有对自己杰作的欣赏。
陆眠一本正经附和:“秦小姐所言在理,的确没什么可笑之处。”
他这假正经,惹的扶光笑得更猖狂了。
谢隅言简意赅:“下船。”
扶光两只手死死捂着嘴,生生把脸憋得通红,但他这副模样实在滑稽。谢隅眼底沉得令人不寒而栗:“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好好。”扶光抖落衣袍上零落的月季花瓣,“我不笑了。”
扶光抿着唇,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干脆将目光转向别处。
他慵懒地把胳膊搭在陆眠肩上,“走,随我一块下去。”
本在卖力鼓风的陆眠被他一拽,纳闷道:“扶光大人这是何意?”
扶光语重心长:“哎,你还小不懂,同我离去就行了。”
两人下船守在朱雀桥头,经过谢隅时,扶光脸上明晃晃的看铁树开花的调笑。莫名有种铁石心肠的奶兄弟突然开窍追妻的感觉。
画舫上秦悦开始闲逛起来,曾经布宴的大堂撤去了百张宴席,只余通至阶上王座的鎏金红毯和两侧颜色各异的月季。
这些月季花瓣饱满,颜色绮丽,每一支的枝叶都修剪得极为规整,想来费了不少功夫。
他一直记着她的喜好。不论是送月季花丝金钗,还是今日的画舫布置。
谢隅沉默着看她将白皙的脸埋在各色花瓣中,唇角也随她声声惊叹逐渐上扬。
秦悦捧起一朵闻了闻,惊道:“好香!”
她一路来到舱外,河风掠过开阔的画舫船板吹乱她微卷的发丝,秦悦撑在船沿看下方如过江之鲤般的河灯,闭上眼感受着混杂花香和粽香的晚风。
“你喜欢吗?”身旁人忽然发问。
“喜欢啊。”秦悦故意拖长音调,目光灼灼与他对视,眼底倒映的星点河灯也变为他的身影。
数日前的话语又浮现在脑海——穿好看的衣服、挑个漂亮的地方、再摆几束花。明明她都说很老土不用这样布置,他还是这样做了。
“所以,你今日是想向我求婚?”
他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夜风忽然变得很慢,翻飞的乌发随即散落在前襟,她看清他喉结滚动一瞬,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的笑脸。
缄默片刻,踌躇良久,他才生硬地出个单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