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察觉御极表情的微妙,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他们在召唤邪祟。”
他托手,叫桑禾拽紧肩衣,并嘱咐道:“夏桑禾,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我。幻境中的邪祟一旦发现你的存在,后果难料。”
桑禾点头应好,可惜兔爪子她用得不习惯,为了践行牢固,她干脆手脚并用抱住御极的脖子。
御极跃行中一顿,有些好笑:“……这就是你不松开我的方式?”
桑禾小声叨咕:“别多想,我现在只是一只惜命的兔子。”
“……”
*
院落不大,远看黑烟昏沉,可近身入内,整个人就像被红光包裹。
外院之人乌泱泱的,他们无一不是男性,且都是青壮年。在无序中,中分两方有序跪阵,御极择出正央略为宽敞通道往里堂走去。
里堂同样围了不少人,因距离不短,加之人群身影将内景罩藏得水泄不通,桑禾放弃朝内张望窥探,而是在御极一步一迈跨过门槛时转头瞟向跪敬行礼的男人们,无意巡视,桑禾本要略过的目光突然往回倒退定住了。
御极同时道:“你才发现?”
“你早就看见了?”
御极未直接回答,却告知了她身在阁内不曾知道的事——
“纪善勇闯进门时,刘能与他侄子刘耀都在。”
正是时,里堂传来女子声高空灵的吟唱。
内容细碎,偶尔飘忽不清的字眼传进耳朵,偏惹得桑禾后背发寒。
不知为何,桑禾听出无神与绝望来。
待二人穿行围立的年迈人盾,桑禾方见到所谓寨宴真正的宿新仪式。
入目最抓眼的是正中跪着的女子,看背影与堂客男女比例,此女是林晓婵无疑了。她着赤红嫁衣背对二人,金丝绣,缎似火,孤身吟唱着古典空灵。
桑禾耳尖细细碎碎有寻、有合、有花、还有宿新等字眼。
主座庄椅,坐着桑禾在上个幻境见过的诡异媪妪,她怀里似乎是抱着个小娃,襁褓衣料裹藏猫骨大小的身躯,太过瘦小,太过严实,桑禾看不到丁点儿容貌。
两侧分落的次座坐着沉默不语的年轻男人,他们沉默低垂头颅,手脚松软,有点像桑禾于上个幻境看见的嫁衣红影,他们一样紧闭双眼,嘴唇意味不明僵笑着,恰又像提线木偶端坐待机。
歌声奏烈,愈发快速,呜呜窣窣一阵乱中有序的怪语,桑禾几乎听不清唱词,她刚要开口请教,御极“嘘”音噤令。
末了,暗声知会:“大蛇登场了。”
桑禾由意寻找,发现主座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披斗神秘的男人。
他双手搭在老妪两肩,手背嶙峋苍皮,隐约几斑老年疣,显然是个老头,可再观整体,他身量高大,形廓壮硕,显得比在场次座上的青年们都年轻,都要身强力壮。
没疑惑多久,桑禾注意力叫老妪变化带走,自男人将手搭在其间,她凹陷眼窝的凸眼逐渐由浊变清,瞳色不再是正常老人的黑灰色,而是慢慢溢染成纯白。怀中襁褓突然啼哭暴鸣,瘆得桑禾如坠冰窟。
吟词愈发凌乱,林晓婵的歌调愈发尖锐刺耳,老妪、怀中襁褓,以及次座提线木偶般的男子统一仰头瞪白瞳……连锁反应在红烛灯火下尽显诡谲。
突然,右侧尾座的某个年轻人口溅黑血,整个人栽地暴毙。
围堵的人群脸色晃过转瞬即逝的慌张和恐惧,为首的老头很快镇住脚跟,对先前的威严妇仆吩咐几句。
仪式不见停歇,动作的是将死者搬离的妇仆们,还有即将替场的新人。
待行步由远及近疾来,面熟的年轻男人站在为首老头身后。
在一帮严肃凶悍的老头们面前,男子下意识表现出怯生生。
尊称还没打出招呼,老爷子扬指拐杖向空荡尾座。
“过去坐下。”
桑禾探头观详,很快认出男人是刘能家倒地的酒痞子。
当晚靠近就能嗅见酒臭,且因与御极通感,黑夜如白昼,虽然只看过该男子比如今要沧桑猥琐些的侧颜,但凭借好奇的几眼,桑禾足够深刻认出他的印象。
御极方才提到上个幻境刘能与他侄子刘耀也在,想必,此年轻男人就是刘耀。
桑禾又不解了,这个宅邸不是纪氏的么?
还有这寨宴,明明是为纪善勇和林晓婵举办的啊?怎么纪善勇自始至终不见踪影,林晓婵更像唱独戏的寡偶。
再话回刘耀,他显然是做好心理准备的,老头们侧身让他进场时,他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怂了,倒退几步转身要逃,壮妇们预判地左右捉臂拦住。
刘耀泼皮求救,妇仆们扯拉不叫其挣脱。
路过为首老爷子,老头劝道:“刘耀!一切为了刘纪二氏!这是生在二氏的荣耀!”
刘耀挣扎不服,一句“杀人了!你们在杀人!”来回倒嘴,最终在腚摔椅座时戛然而止。
他与在座白瞳青年无二致,憩了声,仰头眦裂俨而入了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