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荷花仿若又变成小孩的模样,正呵呵笑着望向荀知颐。
“我知道你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荷女用食指压了压眼下,防止泪滑落,“但我也同样希望,感情在你心里占比的地方可以重一点。”
“我晓得。”荀知颐像被训了的小孩一般,规规矩矩地只会点头。
荷女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心中顾虑颇多。
“其他的我无法知晓 ,但为了能安心一点,我只能说,你当下选择的路是对的,无需害怕。可陵南的路,则出现了变化。”
“而这唯一的变数,就是你。”
荀知颐怔愣地看着荷女,话都说不出一句。他很想接过她手中的荷花,却又觉得那荷花似有千斤重。
他一直在恐惧,从来没有想过真正一步一步去实施,去改变。
他从来都是一个懦弱的人。
曾经或许还可以用年纪小来遮掩自己这致命的缺点,没成想如今的他直接被人看穿。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迟迟不愿迈出这一步。尽管大脑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叫嚣,吵嚷,叫他自己做出一个理性的判定。
可他却从来没有做到过,哪怕是一点点也未曾。
“我不理解,你究竟在怕些什么呢?”荷女一下看透了荀知颐的内心,“若说爱可使一个人飞蛾扑火,到了你这我则连一些许都没看出来……陵南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你做不到呢?”
“一世又一世的护法,你当真以为他是被迫的吗?一次又一次的献身,你当真以为是他的义务吗?他都待你如此真诚了,为何你连一点反应都不愿意给他?”
“难道你仅仅以为做些亲密的事,或者是一直待在此人身边不离开,为他做些人人都能做到的事便是喜欢,便是爱吗?”
“我看不出你所谓的爱,有多热烈。或许爱有很多种形式,可据我看来,内敛的,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是很难长远的。”
荷女声音哀婉,句句如泣血般。
她的孩子,她如何能不心疼。纵使如今的陵南拥有着另一个母亲,可陵南还是那个陵南,她还是他的娘。
不过是时间轮转,万物如初。
“你好好想几日吧,我带他回去了。”荷女似乎下定了决心,抱着铜盆的手指缓缓捏紧,“你……若是想好了,来与不来,都随你。”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试图让自己湿润的眼睑晾干。
“后会……罢了,许是无期呢。”她喃喃着,霎时间便消失在了荀知颐的面前。
荀知颐看着眼前的一片空地,心脏突然迸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疼痛。不时是钝痛,不时又是刺痛。
来回折磨,真叫人难捱。
池塘依然静静地待在那,就连水面上的枯荷也好端端地立着,未曾动过半分。陵南的衣物照旧躺在地上,荀知颐弯腰拾起,搭在自己腕间,
上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香,不过沁人心脾,很是好闻。
他忽然怅然若失地将整张脸埋进衣服里,好像这样陵南就在自己身边一般。
他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精力,浑身发软,四肢完全使不上劲。双目有些无神地盯着池塘中央的荷,目光未曾移过半分。
荷女说,他根本不爱陵南。
荀知颐甚至不由得开始怀疑。他爱吗?他真的爱吗?
爱是什么呢?什么又可以称之为爱呢?
那么陵南爱他吗?有人爱过他吗?
荀知颐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宽大,骨节分明。做过多少公务,又帮着人间除过多少恶的手,接触到最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陵南。
他如今还忆得起那种触感。那双手握着他教他习剑,教他好好写字。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永远是这双手去拯救了他。
他知道一切的来源不过是因为陵南犯了错,被罚下来才与他有这如此种种的事。
可是荷女说,那是属于陵南的真诚。
“下辈子,我是说还有下辈子的话,你还来找我,我还把你养的这么大。”
他一直期盼着的,不就是有回应的爱吗。明知前路或许万劫不复,却还要向前,纵使跌落山崖并未传来一声回响,也是他心甘情愿。
荀知颐的爱向来上不得台面。它们就跟泔水里发臭的剩菜一样,人碰了嫌恶心,狗路过了都要捂着鼻子。
它们就这样待在角落里,慢慢散发着臭味。
荀知颐这样想。
“月神官,不知你那人……可找着了没?”身后传来连杨津有些颤抖的声音。
荀知颐一听便觉得烦闷,他只转了半边身体,脸色阴郁。
“若是你们不给我一个交待,这没雪峰怕是,没有几日可活。”
连杨津一听,浑身开始发抖。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活像个服侍主子的太监。
“神官大人冤枉连某了,连某一开始确实是心怀愤懑,想着给点教训,却从未想着要了那位公子的性命啊!这些,这些连某通通都不知情!”他慌乱地四下看着,“对,对,定然是我那位小弟子的主意,连某……连某这就把他带上来,任由神官处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