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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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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散尽,各自散场,轿辇停在行邸前,谢必安从帘内搀出薄醉的李承泽,向府门内走去,不知怎的,院中没有起灯,也没有仆从往来,只有两人摸黑在静默的夜中前行。

李承泽总觉得自己是借酒装疯的人,他其实并不知自己醉了什么样,头晕目眩步履不稳?或者痴话连篇?

其实未必,但眼下他就是想演这份娇憨。

虽然被奉为座上宾,极尽阿谀,但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心中有一团气堵着,若不借机做些蠢事便觉得亏得厉害。

“殿下当心”谢必安引他跨过一道门槛,这句话一路不厌其烦的说了无数遍,在一片黑暗里伴着他前行,终于过了最后一道门。

李承泽在门内站定,回首看向檐下的匾额,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块,于是开口问到

“这是哪里?”

“殿下,这里是行邸,属下送您安寝,就快到了.......”谢必安的声音模糊不清。

就快到了?那好

李承泽抬手拍了拍谢必安的肩,然后猛的推开他,力道之大让谢必安一愣。

“好了,就到这里吧”李承泽背过身冲他挥了挥手“后面的路要我自己走了”

一晃神的功夫,李承泽的身影就融进了夜色中。

习武之人的目力极佳,因此谢必安看的真切,李承泽忽轻忽重的脚步带动丝质衣摆泛起粼粼月光,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蝴蝶会飞到哪里去?

[蝴蝶是食腐类动物,是腐烂的生命中孕育出的新生命。]

谢必安忽然想起师父说的话,年幼的他与师父路过原野看到尸体上爬满了蝴蝶,腐烂与绚烂的色彩混织让他心中惊惧,师父却似乎很哀伤,你觉得他们有罪吗?师父这样问他。

谁?谢必安不明白。

那些以生命为食生长的美艳妖物,师父叹了口气。

谢必安摇摇头答到,如果死亡能供养这样美丽的生物,也是一种荣幸。

师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被吃掉的是你,你还觉得荣幸吗?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来着?似乎是点了点头换来师父意义不明笑声。

李承泽已经在夜色中越走越远了,谢必安驱散脑中的念头轻悄悄的跟上,仿佛游魂幽灵一样看着他走完这段路。

愈走进,愈嘈杂。

李承泽有些不满的皱眉,赌气去推虚掩着的院门,力道过大,一个趔趄绊入院中,有些尴尬的站定拂了拂心口。

庭院中的灯火晃住了他的双眼,嬉笑嘈杂声瞬间静了,满院的人看了过来。

王启年背靠着亭子饮酒,岁岁正与鉴查院的几人追逐嬉戏,竹枝坐在石桌旁摆弄着什么,另一旁的人趴倒在桌上,听见响动向他看来,醉眼迷离,两颊绯红。

范闲,李承泽轻轻唤了一声,我回来了。

说醉鬼谁是真醉鬼?

李承泽认为自己醉了的念头在被范闲缠上后就烟消云散了。

谁说我醉了?我可太清醒了,真正醉的在这儿呢!

范闲一见他就扑了过来,险些两个人都站不住,好容易给人按坐下又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叫他的名字叫的清楚。

先是要哭,没哭出来又要笑,晃着一双小狗爪子让他看竹枝用凤仙花给染的指甲。

闹了半晌,忽然又背过身去喃喃着

“你说,竹枝她娘现在埋在哪呢?”

李承泽使眼色清空了院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范闲的后颈,将披发揉的乱糟糟的,良久问到

“我陪你再喝点?”

他们都还不够醉,醉到不知事不识人才好。

“李承泽,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范闲忽然开口,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道

“你觉得我过得好吗?从前我总觉得许多事不尽如人意,觉得好委屈憋闷,我聪明,我厉害,我清高,我是文明世界来的,我瞧不起你们全部。”

李承泽眨眨眼并不接话,看着范闲猛灌了一口酒,大半液体撒在前襟上,他满不在乎继续说着

“可如今我发现,我受过的苦做过的事都算个屁!这个世界早就他妈的烂透了,就像一坨腐肉,所有人都在啃食,同样的食腐动物,秃鹫就比蛆更伟岸吗?蝴蝶就比秃鹫更惹人怜惜吗?”

“你终于醉了”李承泽眯起眼,抢过他手中的酒杯“这酒喝到这里就够了。”

“够了?不够,远远不够”范闲抱起酒坛

“这么多年,有些事,我不敢想,有些话,我不敢问,这个世界就像泡沫一样,我怕不经意间它就碎了,碎了,一切就都没了。”

范闲微微抬起手,将李承泽的剪影框在手指的空隙中“没了,你明白吗?”

“我该明白吗?”李承泽笑了“我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呢?那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没了,身死魂消,你又痴念什么呢?”

“我不痴念,那其他人呢?他们的不甘怨恨又怎么解”范闲的双目泛红

“李承泽,你总是看不清,总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苦难本不是他们生来就该承受的。我一路来看到了太多,八十老妇抱着亲子血衣气绝,健壮少年被人削去四肢曝尸街头,忠义小吏不愿低头最终家破人亡,稚嫩少女被奸徒......”他说不下去了,用手捶着心口

“我竟不知这些账该怎么算,找谁去算”

一阵长久的沉默。

“从前我很恨,恨百官陈陈相因不作为,便遇一个杀一个,可有一天我杀到头了,惊觉即使朝中人都死绝了,换一拨人,事态依旧,而我像个笑话”范闲涨得满面通红,目光却喷着火。

“所以你会恨上新的人,只有恨了他们,你心里才会好过”李承泽也醉了,趴在桌上痴痴笑着,忽然仰头向夜空,不巧,今天没有月亮。

“范闲,你很聪明,却总是很幼稚,见一事而知一事,也只知一事,便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有亲眼所见才知苦难。世人都只生了一双眼一颗心,你能看到的旁人也能看到,你能想到的旁人也能,难道只有你是清醒的吗?只有你痛苦?”

他底下头去,不知是因为什么,声音小了下去

“诚然,你一腔赤诚少年不知畏惧,但他们也不都是恶人,只是不得不装睡罢了......”

范闲不屑的嗤笑出声,“装睡?那和不醒有什么区别?沉默的不是观众而是帮凶。”

李承泽闻言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心口被刺的很痛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范闲,你来自仙界,其实从没有真切的在这个世界生活过一天,你天生就有一套自己的思想,好像一朵百毒不侵的花,无论经过什么荼毒总是开的艳丽,可是被这些毒物滋养的我们,早就已经腐烂透了......”

“还没有完全腐烂”范闲伏在桌上“新事物产生旧事物灭亡,而新事物是在旧事物的'母腹'中孕育成熟的,这个世界的发展趋势就是这样,因此总会有好的一部分。”

李承泽早就习惯了范闲说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话,他对此一向接受良好,于是开口问到“你就是新的那部分?”

“而你碰巧是旧的”范闲双手抱头,看起来很困扰。

“那不是正好?”李承泽将他乱七八糟的发冠摘下“等我灭亡的时候,你就会迎来成熟和新生了。”

“别这样对我李承泽”范闲猛的抬头,扯落了一缕头发“别这样,你不懂,这很残忍。”

“是吗?可这是你想要的新世界”李承泽似是倦了,跌坐在桌边“新世界不好吗?”

他们都醉的狠了,没有人在意被偷换掉的概念。

“是很好”范闲似乎被说服了,咂了咂嘴,

“那些人党同伐异尸位素餐如过江之鲫,胸无点墨心无慈悲,却能将他人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仅做了一点理之自然的善举,便觉得是予人恩惠,殊不知天下有多少苦难都是他们一手造就的。”

“权利,金钱,名誉,地位,看似尊贵的血统,这些都算什么呢?只不过是给他们镶的一层金边,若是落在我手中,剖开胸膛来看,是否有一颗黑心呢......”

范闲话语间的怒火逐渐消退,声音越来越小,他醉的厉害了,浑然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甚至也不知说给谁听了,他不在乎,只是不想都闷在心中。

李承泽忽的想起那封信,那封吴应带到他面前的,李承平的亲笔信,寥寥几句,言说让他当心范闲,莫要倾心相交。

他是恨我们的。

李承平这样写到。

原来如此。

一滴晶莹的泪落在范闲指尖

“那我呢范闲?那我呢?”

李承泽声音哽咽而沙哑,他第一次主动而慌张的想拉住什么,将范闲的衣袖勾在手中

“我也跟他们一样吗?在你眼中,我与他们并无不同吗?”

可惜范闲早已酩酊大醉,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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