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几日冒雪出门,便是布置这个?”
“嗯。”周缨转身往外走,“我先回去,药已经喝完了,反正你家人也快到了,我就先不替你续了。你先安心捱过这几日,这腿不能再折腾了,否则真要废了。”
“等等。”
周缨回头看他:“怎么?”
“倘若露了破绽,你当如何应对?”
周缨眉头微拧,似在认真思考可能性,尔后应道:“不会。这一片我很熟,应当没有破绽。只要我阿娘不出岔子便无事,放心。”
话音甫落,人已拐进来时的逼仄通道,扶着山壁往外去了。
一路小心掩埋踪迹颇为费时,回到家中时已近晌午,周缨先将出门时刻意困在屋中的黑豆放出去打探情报,再替杜氏做饭。
“阿娘,”饭吃到一半,周缨停筷,认真看向杜氏的双眸,郑重道,“我要说的事,事关我们二人的性命,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去,但你尽量记住,好不好?”
她握住杜氏枯瘦的手腕,叹道:“等这事结束,我带你离开这里,去更自在的地方,好不好阿娘?”
杜氏不知听没听懂,神色一如既往的不知所措,只是有那么一刹,眼里的浑浊却散了三分,直楞楞地盯着她。
周缨心头一酸:“是我没用,攒了这么几年也没攒够盘缠,不过这回是真的快了。你信我,咱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周缨握住她的手更为用力,轻抚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叮嘱道:“午后会有官府的人过来,穿黑红色的皂衣,和早年间来过咱们家里的人一样,但你不要怕,这回并不是来为难咱们的。”
杜氏手上的微颤止住,歪头盯着她,似听得极为认真。
“我不能再一碗药把你药倒了事,你的身子短时间内承受不起这样猛的两剂药。而且咱们身上有旧账,这样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你务必要记住我说的话。”
周缨闭目,用力握住她的手,强迫她将这话听进去:“阿娘,自从腊月下雪以来,我只有五日前雪停的那日,去镇上帮过一日工,次日送完炭才回来,第三日因你风寒,又去邻镇买过药,顺带买过年货。”
“若再深问,你只管说一概不知,或者不要回答,就像你平常这样就行。”周缨替她搛了一筷子萝卜,舀上一勺蘸水,垂目低低说道,“只要记住,除那三天以外,任何时候都无人出过这间院子,除了大伯母,这些天也不曾有任何人来过咱们家,你也从来没有见过上次厨房里的那人。”
杜氏不知听懂几分,总之没有应她,只低头去嚼那块白萝卜。
周缨失落地叹了一句:“也罢。是我贪心了,竟还想指望你帮我圆谎。”
她本也不强求阿娘能够应答得滴水不漏,若能如此,阿娘也不会这些年都是这般模样。只是阿娘还是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不叮嘱一番,仍怕她一时情急说错话露了馅儿,这番叮嘱实在只为求个心安。
吃完午饭出来,久违的晴阳悬于天际,洒下金灿灿的光,替远处山黛描了一层金边。
后山处传来喧杂的人声,不消说,平山县廨的官差来办差了。
周缨平静地回到厨房收拾完碗筷,打了盆热水端至后院石板上,清洗崔述用过的床单被面。
冬日寒凉,水冷得快,周缨却清洗得极为仔细,慢悠悠地浆洗完,晾至竹竿上,正往作裙上擦手,耳房的前门忽地被撞开。
黑豆疾奔而来,在她脚边急切地转着圈,因奔跑而不住吐舌喘着粗气儿,凝成一片白色的雾气。
周缨在它脑袋上轻拍了下,示意她已经懂了,黑豆便不再焦躁,在灶下寻了块宽敞的地方趴下来,安静地吐着舌。
盏茶功夫过后,篱笆院门被人推开,凌乱的脚步声传进来,大声呼喝着主人出去迎客。
周缨往廊檐下走出去两步,门便被先一步推开,身量魁梧的皂隶冷声宣示来意:“官府办案,速速配合。”
周缨露出诧异的神色:“敢问官爷来这儿办什么案?”
“有逃犯藏于翠竹山中,这是搜查令,叫你家中所有人丁速速出来面官。”
周缨半扭着头去看那纸,难为情道:“官爷为难我了,我大字不识一个。”
话刚说完,一旁一个身量瘦削的皂隶忽然道:“老金,你觉不觉得此地有些眼熟?”
老金仔细回想了半日,一拍脑门儿道:“这不就是杨家坪那寡妇家?当年有人报案说她谋杀亲夫,咱俩来拿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