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手帕被按着捂住了谢闻道的口水鼻,刻着花纹似巴掌般大小的“花瓣”飘然而过,身躯一节一节----那分明是蝴蝶!
章寻诵递给他一个眼神,两人一同朝山上跑去,弓着身子,章寻诵不忘回头解释道:“别闻,它们身上的香味致幻。”
万花化蝶。
“兄长,这是?”谢慕惊叹。
章寻诵耐心解释:“通常叫它们梦蝶,那些都是成年的大小,幼体一般寄生在植物的茎叶上……”
一个提着木桶的农人垂着头,晃晃悠悠从他们身边走过,刚离他们俩不远,转身又退回去,瞧了他们一眼,用嘶哑的声音问。
“小兄弟,你们可是外来的?”
“自然,不知前辈有何指教?”章寻诵客气一笑,赶在谢闻道之前应了话。
“可否借个干粮?我晌午离家,今儿带的少,都没了。”那老农弓着身子,笑道。
谢闻道听完,把自己包裹里那一包甜饼拆开递了出去,香味缭绕。对方连连道谢。
那老农从腰间取下水壶,灌了一口水,浑浊的眼睛往更远的地方望去:“听我一句劝,你们快走吧,前面那地方,刚死了一个官家的人!听说是蛇神惩罚,受了天谴。”
“这是……可这不是青洲县吗,州府要员都住在这里?”谢闻道疑惑问。
“您放心吧,我们都有武艺在身,此番要去的也正是州府司马郑府上。”章寻诵看着那老农一脸惊恐,宽慰道,“不知这死的是何人?说不定我们能够帮上什么忙。”
“哎呀,都说让你们别去了!你们怎么都不听劝呢,这是蛇神降罪……”那老农说急了夹杂着方言一顿数落,“死的就是那个,好像是叫郑什么琴,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在那……”他的手又往远处指了指。
章寻诵瞬间变了脸色。
他一把扯住老农的手,言语中带了几分微弱的恳求:“是不是叫郑风琴……”
“对对,就是这个!”老农激动道。
章寻诵的瞳孔猛然震动,难以置信。谢闻道隐隐约约察觉了些什么,小心试探:“这是……你认识她?”
“她是我那未婚的妻子……”章寻诵此刻望了一眼远处几点明灯的青洲县,手中的剑鞘紧了紧,他一个身影闪过,谢闻道紧随其后,却是震惊到无以言复。
留下原地那老农晃晃悠悠走了去。
那是个寻常的夜晚,青洲郊外,一地稀碎的白绫,破落的宅院里面闪动着隐隐的烛火,灯把零星几个人影拉的很长。
地上那个人,长发湿漉漉贴着地板。
她的胸腔塌陷如漏气的皮囊,腹部被蛀穿成蜂窝状,一条鳞片泛青的盲蛇正从肚脐缓缓退出,带出半截泡烂的肠子,肠衣上黏着密密麻麻的蛇蜕碎屑。
最骇人的是那双手。
指甲尽数掀翻,指骨死死抠住腰腹,每个骨节凹槽里都嵌着粒珍珠白的小牙。唇角已是腐烂,浊水把整个身体浮肿一圈,而她口中含着的,是一枚刻着芍药的绿玉佩。
仿佛可以想象到,从水里捞出她之前,当鱼群掠过她时,惊得尸身口腔猛地张开,喉管深处倏地探出条幼蛇的三角头颅,舌尖分叉处正卷着半片未消化的定情玉佩。
谢闻道跟着章寻诵翻过高墙时,没有料到竟是如此一副凄惨的情景。
一路打听,亥时到了青洲县。
素未谋面的有情之人,阴阳两隔,初次见面,佳人便是在带着尸臭的旧草席之上。
“什么人!”郑风琴身旁站的两个家丁手持长竹竿,对两位不速之客面怀警惕。
章寻诵递上自己与郑风琴的婚书,整张脸埋在阴影中,突然半跪在地拂上了她的面庞:“都发生什么了?你们就是这么照看你们家主子的?”
那两人显然知道章寻诵,却仍不服气:“我……我们也是刚从郑府赶来。再说,她一个刚得了名分的外人,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受了上神谴罚,哪里称得上是我们郑府的小姐……”
郑风琴自幼丧母,母亲又不是正室,没个名分。恰好郑府需要和药王谷的医师联络,匆忙之下认了她回来,许了这婚事。
谢慕看着面前这姑娘,已是不成人形。
怒火直袭心头,他一剑抹上二人的脖颈:“好好说话!面前这人再不济也姓郑,你们是把自己当主子了?”
那竹竿瞬间失了气势,两人对上谢闻道冰冷的双眸,剑尖直刺咽喉,即刻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说说,我俩不敢造次……”
听了原委,这两人竟是受郑惊石指示,把原在青圃河捞出来的尸首又偷偷运到青洲县边郊,刚把人运来不足半日。
青圃河是一条半环绕着青洲县的护城河,贯穿于高山峻岭,流入平原之中。
“老爷说了,横死之人……这是个不祥之兆,人送的越远越好……”两人声泪俱下,哭诉自己对别的毫不知情,只求剑下留一命。
谢慕在郑风琴身上仔细检索,同章寻诵一起把人涂了防虫粉,越听越惊心:“岂有此理!对自己的骨肉竟能冷血到这种程度,比这吃人的蛇更恶毒!”
“是是,可这与我们无关啊,这深山中有数不尽的蛇虫,谁知道她……”
章寻诵眼皮抬了一下,毫无感情,烛光照得他有一丝杀气。
他凝视二人,收回目光,吐出两个字:“滚吧。”两人撒腿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