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舟并未栽倒在地,人好端端的站在病床边,垂在身侧的手被桃桃拉着,而桃桃的另一只小手被一个男人握着。
擎舟直觉认为这人想趁他不注意带走桃桃,第一反应就是把桃桃拉至身后。
侧身站在两人中间的桃桃却不肯松手,两只小手用力牵着他们两个大人,急的有些语无伦次:“爸爸乖,不要乱动!”
男人也道:“连先生,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擎舟这才定睛打量对方,赫然发现面前的人竟是彦宁,但他并无卧床多日的孱弱枯槁,头发也没有因为穿刺手术而剃短,人如修竹,月眉星眼,看上去十分健康的一个青年人,穿的是与时下季节不合的春装。
擎舟在短暂的楞怔过后看向病床,那里果然还躺着一个彦宁,消瘦、憔悴、形容枯槁、人事不省。
擎舟随即看向身后,他仍然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睡着的桃桃,他,或者说他的身体,倚靠在椅子里,垂着头,也像是沉沉睡着。
擎舟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两人中间的桃桃,大抵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了,这里应该是桃桃的梦境,桃桃先是作为主导者将他拉了进来,再以自己作纽带,将三人串联在了一起。
彦宁道:“连先生,我很感激你愿意帮助我,但我只有在桃桃睡着的时候才有可能恢复意识,这样和你直接对话的机会更难得,我就不多言谢了。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昏迷在哪里治疗的?对我的事你了解多少?”
擎舟是个聪明而细致的人,只听彦宁这简短的一番话便明白了,彦宁的意识也不是时时清醒的,桃桃睡着只是他意识苏醒的一个先决条件。他大半时间都是无意识状态,也无法从桃桃口中获知全部情况,只能倚仗自己这个对他的情况有些了解的陌生人了。
“我是公安部鉴定中心的鉴定员,参与了你案件的物证搜集和鉴定工作,你可以相信我。”擎舟先做了自我介绍,而后将彦宁必然十分关心的身体情况告知他这个当事人,再将作为物证的玉牌被自己带回家,家中接连出现一只与玉兔十分相像的小兔子,以及小兔子变成了桃桃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一一告知。
他说话条理分明,详细但不冗赘,不消片刻便将当下情况和自己已知的信息说清楚了。
彦宁一边听一边消化这些信息,听完之后开始讲述自己昏迷后三次恢复意识的情况。
他不是在受伤之后立即陷入昏迷的,受伤到昏迷之间他有短暂的意识,只是当时已经没有自救能力了。他知道自己伤在头部,医科生出身的他也知道头部受创可能导致意识受损,伴有错觉、妄想等症状,但他没有时间概念,所以第一次恢复意识时他把桃桃的梦境当成了头部重伤导致的谵妄,误以为自己将要重伤不治。
之后桃桃被擎舟叫醒,彦宁再度失去意识,那种感觉就像接受全身麻醉,意识完全丧失,陷入对外界毫无感知的安静和黑暗里。有人称接受全麻就像短暂的死亡,彦宁就是这种感受,只不过他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不会再醒来。
第二次恢复意识时,彦宁比第一次恢复意识时还要迷茫困惑。而桃桃似乎有控梦的能力,他在梦里拼着擎舟买给他的拼图,彦宁同他说话他过耳不过心,低着小脑袋说:“等一下,桃桃马上就拼完了,拼完给彦叔叔看。”
擎舟怀疑彦宁能恢复意识是因为桃桃想向人展示他的新拼图,因为自己不在,他也不认识别人,所以想到了彦宁,从而唤醒了彦宁。
桃桃拼完拼图才想起擎舟要他转告给彦宁的话,他转达的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彦宁的意识既无时间概念也没有痛觉,他不知道自己距离上次恢复意识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也无法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所以在桃桃催促他快走的时候,他对桃桃说等一下,他要想一下。
之后他尝试来医院,在自己的身体里恢复意识,可惜没能成功。他和桃桃之间就像存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旦超出限定的距离,他就会被扯回桃桃身边。所以他让桃桃转告擎舟,带桃桃来医院。
当下是他第三次恢复意识,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清楚的听到了桃桃唤他,桃桃一直在喊彦叔叔,还念叨着什么兔子床,然后他就恢复意识了,再然后他尝试让自己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很可惜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