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突然起了好奇心:“你好像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哎,不打算在大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么?”
沈清嘉拿着汤勺的手一顿,若有所思。
高中两眼一睁就是学,哪来的心思谈情说爱,熬得最苦的时候,八卦是最划算的兴奋剂。周岁尤其喜欢和她分享帅哥,沈清嘉配合地评价,心底忍不住同陈淮之比较。慢慢就发现,比他聪明的没他好看,比他好看的又没他聪明。可想到陈淮之望尘莫及的分数,又觉得他确实在两方面都无人能敌。
“没吧,不过缘分这种东西也不好说。”
周岁一脸无奈,倒也没在对此多说什么。
饭店提供小食,甜品台上放了几盘小蛋糕,还有装着红酒的高脚杯塔。周岁来了兴致,哄沈清嘉喝了几口,沈清嘉受不了直皱眉头,躲在一旁忙里偷闲。
手机在这时收到信息,沈清嘉愣了一下。
陈淮之:【庆功宴结束了吗?】
沈清嘉抬头看了眼举着麦大展歌喉的周岁:【还没有。】
对面隔了很久没回,沈清嘉忍不住问:【还在忙吗?】
这次回得很快:【嗯,今天出差,刚回到酒店。】
【如果要喝酒的话,记得保证有人带回去,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沈清嘉手指在屏幕上滑,两人上次聊天是半个月前,那会儿陈淮之在外地,没法赶过来。
两人通了电话,可因为太久没见过,都没立刻开口。
沈清嘉听到他那边的风声,缓了缓才和他说填志愿的事。陈淮之听出她的纠结,轻声问她想学什么,她脱口而出想做编剧。
照小时候培养的爱好,她应该会选择画画。可是赵雅曾经的质疑太叫人难忘,即便陈淮之做了事后弥补,也没法彻底将她从自卑中彻底解脱。
陈淮之沉默,过了会儿才出声:“喜欢什么就报什么专业。”
他说,他知道她心里已经有答案,只是想要一个肯定。
那会儿沈清嘉就知道自己栽了,知道为什么从来不对其他男生产生兴趣,因为遇到了他,从此往后的许多人都只是像他的影子。
再往前,陈淮之准备高考的那百天里,他申请了校内租房,沈清嘉几乎没怎么再见过他。后来陈淮之去了京大,她读高中,各自奔忙,只有寒暑假这样比较长的时间,两人才有机会在陈家见面,成了同住一处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现在,她刚要去读大学,陈淮之已经开始工作,和她的生活更难有重叠的轨迹。
沈清嘉深吸一口气,敲着键盘:【那九月份我去学校的时候,哥哥会来送我吗?】
她知道陈淮之从不爽约,可她总是乐此不疲地向他确认。
陈淮之:【当然。】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沈清嘉却看得鼻子一酸。
包厢内有人举杯,大声喊着毕业快乐。这一刻,沈清嘉想,即便不能有结局,陈淮之早已是她人生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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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之放下手机,难掩疲惫。
半小时前他还准备去车站,半小时后手里却拿着病危通知书。
病房里很静。被单下的身体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心电仪的绿线不时窜动,以此证明她还活着。赵雅手背插着针管,那上面已经没什么肉,皱巴地包裹着青紫色的血管。
陈淮之抬头,看向生命岌岌可危的女人,过了很久才开口:“照医生说的话,你应该是能听见的吧。”
“我们太久没见过了,怕忘记我,所以想着用跳楼的方式逼我回来吗?”
床上的赵雅没有动静,陈淮之脸色平平,继续自言自语。
“算起来,你和陈国志离婚也已经有十八年了。这些年,你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我从阿姨那知道,我去陈家之后,你拖着一个病恹恹的身体四处漂泊。”
“后来你还是当了老师,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是她的美术老师。”说到沈清嘉,陈淮之眼里有了波动,“你大概不知道这个她是谁。她是同样寄住进来的小孩,叫沈清嘉,马上要去读大学了。可是因为你,她没有选择最初热爱的梦想。就像当年你对我做的那样。”
陈淮之想起那人生至暗的日子,赵雅不管不问他的生活,最丧心病狂的时候,用铁质的衣架疯狂抽打他,只因为他身上流着陈国志的血。
“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不惜拆散别人的家庭来争取利益,你这样和当年的陈国志又有什么区别?”
“我其实很希望你现在能醒来,我想看到你痛苦、懊恼的样子。”陈淮之几近哽咽,嗓音暗哑,“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但至少我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上头愿意给重来的机会,希望我们都不会再过这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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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去学校这天,窗外狂风呼啸,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天空阴沉沉的,像吊着水袋。
周岁不太放心地拍了拍沈清嘉的肩膀:“清嘉,我们该走了。”
沈清嘉神情恍惚,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厅门口已经站了很久,腿有点发酸。
指针拨动,不远处的广场摆钟敲响八点整的钟声。沈清嘉回神,像是下了决心般,拖着行李箱和周岁入口检票。
终于,大雨落下,陈淮之没有出现,她也一直往前走,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