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缺乏同理心。
她的目光穿透镂空织物在对方眼底捕捉到人之常情的另一面。
困兽一样挣扎,而她偏要倾身向前。
韩绛紫耐性向来如此,气性也大得很。
乖戾且劲烈。
头脑空白,冯半见似被动似主动地贴近她,清醒过来的瞬间,发现所有节奏都被她无声无息地掌控着。
“好了。”她替他拿主意,退后一步。
冯半见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和几分钟前有了变化,整个人就像猪油放了一晚上,坨了,他始终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最终归咎于——
他对她的了解还不够。
一点也不够。
蕾丝眼罩滑落半边,冯半见的眼睛黏在韩绛紫脸上,企图从她那双看似无波无澜的深眸里找出点答案来。
无论是平常打交道还是聊心里话,她都透着朦胧感,聊得越深越觉得扒开一层还有一层,有太多未知领域等待冯半见去解锁。
水深得很。
既非至高也无卑下。
那种未知叫他抓心挠肝。
冯半见在对上韩绛紫眼神的刹那,肋骨痛了一下。
通体瘫软,像被抽了筋骨般倒在床上。
某种程度来说,怒火与□□或许都可以攻心。
韩绛紫被烫得握不住手。
呼吸间带着灼人的气浪。
在那刻她清楚她的魅力无法被拒绝,也毫无保留地向眼前的男人施展自己的魅力。
他也如她所料地被吸引了。
原本以为冯半见对她没感觉,才进度缓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可这些小动作让她发现,男人天生就会。
冯半见跪在她面前,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额前碰了一下。
“你发烧了。怪我。”
雨点砸得窗棂噼啪作响。
“啪!”他盯着扑打在玻璃上的雨迹,扬手狠狠掴在自己脸上。
清脆的声响惊破死寂。
半边脸霎时泛起指印红痕,却压不下眼底滚沸的懊悔。
“你疯了?”韩绛紫烧得迷迷糊糊,几乎错不开眼。
听着她虚弱的声音,冯半见立刻弹坐起来,膝盖撞上床头柜,退烧药退烧贴叮呤咣啷滚落脚边。
他弯腰去捡,鬓角涔涔的汗砸在她手背,她不自觉蜷了下指头。
哗哗声与飕飕声狂飙,冯半见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抬手又要抽自己。
这次被她滚热的掌心拦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把退烧贴撕开又贴上,反复三次才找准位置。
韩绛紫很少生病,可病起来总是很严重。
解锁手机,看到韩霜如大半夜发来好几条消息。
还有大额转账,看来她真的觉得她这个女儿用钱就能打发。
夹杂着不痛不痒的关心。
最新一条消息是代郁问她在哪儿的。
韩绛紫懒得回。
她平躺在床上,发烧到三十九度,坦然受用冯半见的照顾,但到了换衣服的时候,他仓皇别开眼。
这是他第一次照顾生病的女人。
冯半见舀起一勺粥,吹凉后递到她嘴边,目光却腻在她汗湿的衣领上,商量着开腔:“换件衣服会舒服点。”
她没应声,仰头咽下那口粥,任由他勺柄被手心汗浸得打滑。
最要命的是半裙腰头。
系带在汗水里濡湿了,一圈圈箍住发胀的髋骨。
在冯半见眼里,韩绛紫就像快泡发的银耳,透亮、近乎透明,薄得像化开。
他看不得她作践自己的身体。
他舍不得。
然而倏忽间,她攥住他手腕,发烫如烙铁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
触到她一下下撞着的心跳。
他本能要躲,被她死死扣住收紧。
“怕什么?帮个小忙而已。”她鼻音很重。
眼睛是初春解冻的冰河,却委屈死了。
韩绛紫真的鲜少对人流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
冯半见不知为何,干咽声响起的同时,里里外外都算上像被热油燎到般点头。
韩绛紫只觉胸口蹿起一团无名火,而这团火在逢宣承认喜欢她时就存在了。至于这团火的源头,她更倾向愤怒而非悸动。
现在,她想把这股火发泄在他身上。
心脏跳动的频率悄然重叠,他视线不受控地滑向她领口,又慌忙错开。
流转的轮廓在衣料下如同被海浪抚动的沙滩。
每次起落都恍若海浪在暮色中褪色。
她在这个时候说:“热。”
解到第二颗时,他猛不丁直起身。
“我去喊秋姐来。”
秋姐是韩绛紫的心理医生,张秋池。
隔三差五就来看韩绛紫,同为女性,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沉默一会儿,韩绛紫难得夸他:“你真是好样的。”
三更半夜,正是睡觉的时候。
冯半见就不是那讲究的人,他举起儿童手表,逐个输入号码,数着数儿等回拨,只等来自动挂断的忙音。
他没辙了,一脸沮丧。
大汗淋漓爬过后背的布料,凉透的汗渍混着新涌出的热汗,粘附在腰窝处。
韩绛紫撑起上半身。
没站稳,摔在一个□□的臂弯里。
冯半见一直觉得,韩绛紫脆弱的时候,没人能和她说一句重话。
“逞什么强?”
他下巴抵着她头顶,新冒头的胡茬蹭得她难受。
衣领在挣扎中歪斜。
锁骨下的暗扣突然罢工了。
她整个人往下溜,露出腰际被汗水捂得发白的皮肤。
“抬手。”冯半见喉结碾了碾,粗粝指腹擦过她腋下时,两人呼吸兀地乱了。
掀起她后颈的长发,他盯着那截淡粉的皮肤,忽然发现她耳朵和自己的一样红。
受刑般换好衣服。
高温延着毛孔灼烧脊椎。
他听见自己用气声说:“我去给你煎药。”
落荒而逃时他的气息打在她脖颈上激起疙瘩,可身体深处仍像埋着块烧红的炭。
药罐在炉上咕嘟冒泡,水汽模糊了窗玻璃。
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没一会儿药就妥好了。
舌尖刚触到褐色的药汁韩绛紫就拧眉,别过头躲避药碗,嫌苦,不喝。
冯半见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显然愣怔了许久,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两下,将脸朝向了她的方向。
瞳仁里跳着两簇直白的暖光,“不苦,信我。”
韩绛紫信不过他。
良药苦口,谁喝苦谁。
现在连傻子都学会耍心眼了,谁还敢说谁傻。
冯半见执起瓷勺的手顿了顿,忽而仰头饮尽半碗。
衔住那瓣苍白的唇,无师自通的,将苦涩与热意一同渡来。
残余药汁顺着两人嘴角流下,没入半敞的衣襟。
冯半见等她咽下那口药后才吐出一句话来:“现在,我们都是苦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