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一下子拉开,里梅冷着一张脸,端着一碗药拉上门,将春日稍带凉意的风隔绝在外,径直走向她:“喝了。”
棕色的药,除了药材的清苦味,夏目琉衣还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腥。
见她蹙起眉,一副不想喝的样子,里梅直接上手,一手固定住她的头,一手捏住她的嘴,就那么灌了下去。
夏目琉衣被呛得直咳嗽,导致她根本没察觉到入口的铁锈味。
里梅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却还是递了张手帕给她:“臭小鬼,不要一直麻烦宿傩大人啊!”
夏目琉衣沉默不语,喝完药后,更觉浑身上下都燃起了火,脑袋更是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她索性缩回了被子团成一团。
女孩双眼轻闭,呼吸绵长,似是进入了梦乡。
里梅克制住了自己想把人捞起来,大骂一顿的冲动,气冲冲地端着碗走出了房间,只是关门的动作并不如进门那般轻柔。
门合上之后,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将手伸出被子外,看着干净白皙的手心,她抿了抿唇,将手缩了回去,死死攥成了拳。
那天之后,神社里不再听得见小孩的嬉闹,夏目琉衣像是闹别扭般,没再跟两面宿傩说过一句话,就连里梅,说十句也只得她一句。
训练的时候,就算被打得浑身是血,也不发一声,甚者不肯接受男人的术式治疗,拖着受伤的身体蜷成一团。
还是晕死的时候好,直接就可以发动术式,还没有这么不知死活,去挑衅宿傩大人的权威。
不知多少次,里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每每这个时候,两面宿傩就会铁青着一张脸,让他去找那个妖怪小姑娘,然后离开神社,几天不见人影。反复几次,男人自觉无趣,不再固执地压着女孩打,逼她出声。
神社本就极大,前院后院加起来,走上一圈都得要一会儿。
往常神社四处,都能听到女孩“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现在却十分安静,只听得到廊下风铃的“叮呤呤”声。
今天有所不同,夏目琉衣出门了,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人报备过。
房顶上,里梅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迟疑了一下,还是一跃而下,走进屋子:“宿傩大人……”
屋内的男人侧躺着,一手撑着头,一手端着清酒,一手随意挥了挥:“随她去,别管她。”死了算了,哼。
神社门口。
马尾少女哼着小曲儿,原地玩着跳房子,等着夏目琉衣,听到声响,她欣喜地朝门口看来:“琉衣!”
女孩面色柔和了不少,迎上前去。萤草突然握住女孩的肩,将她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才松了口气。
夏目琉衣不解地歪了歪头:“萤草?”
萤草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没有看见你,我以为又……”
上次她正在和妖怪们玩,一眨眼就被白发妹妹头少年拦腰带走,她差点以为要死了。
结果那人把她带进了神社,指着地上的夏目琉衣就道:“治好她。”
命还在,萤草却被吓了个半死,地上的女孩呼吸微弱,浑身是血,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夏目琉衣一愣,安慰道:“这几天我只是在想事情,没有出什么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萤草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对吧。”所以不用道谢。
两人有说有笑地朝山中走去,盛夏已过,天气逐渐转凉,山中的天气更甚,只要太阳躲进云层中,山风拂过,还有些凉。
夏目琉衣不禁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衣服。
萤草笑道:“今天就不到处跑了,姑获鸟要做好吃的哦。”
小木屋内升起袅袅炊烟,两个小姑娘坐在门口,翻着花绳,聊起了天。
“琉衣,还在闹别扭吗?”看出女孩兴致不高,萤草收回了绳子,出声问道。
夏目琉衣神色滞了一瞬,良久才缓缓开口:“不是闹别扭。”
“那是讨厌他们了?”
“也不是。”
萤草“诶——”了一声,歪了歪头,显得额外不解:“萤草这就看不懂了,那琉衣为什么一直不跟他们说话呢。”
就跟那两个人一直这么僵持着,明明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妖怪少女并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也不知道诅咒师行事的风格,她只知道,明明是额外亲近的人,为什么总是伤害对方呢。
“琉衣自己明明也知道,那几个人是城里有名的坏人吧?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哦!”
“我知道的。”
萤草更是不解:“那为什么?”
夏目琉衣思绪有些游离,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只是有点生气。”
是的,只是有点生气。
她不是气两面宿傩逼她动手,也不是气他让里梅一直跟着她,更不是气他故意让她被血溅到。
她只是气,气那个家伙的试探。
明明做好了约定,不会叛弃对方。
却还是不相信她,非要让她也沾染上血的味道,变得和他完完全全一样,才肯罢休,才肯承认是同伴吗?
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她很生气。
生气之余,甚至还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