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什么?祟琼仙长何在?”
江朝手臂一揽过不善长途跑路的小八与小七:“现在不是吃烤鱼的时候,小命要紧。”
地道里宋问携百名将士闻讯追寻,地道口一路向下的是士兵的残骸——他们的铠甲与兵器,人皆凭空蒸发,一人不留,惨烈至极。
宋问仰面对上了把猫夹在两肋卷铺盖跑路的江朝,两人面面相觑了一晌,宋问深思地摸了摸胡子,突然迸发出灵光一闪的智慧,他果断命令道:“弓箭手准备!”
——“杀!”
江朝大惊失色,小命难保,正值万箭齐发之际,她想都没想立即抛出唯一值钱的血珠,乌泱泱的黑雾与成群的弓箭手将士厮杀在一起,而江朝灰溜溜地朝祭坛深处狂奔!
“小七,快跑……快跑……”
一个人抱两只重大七八斤大猫着实是让她扛着沙袋前行,为今之计便是放下小七,抱着不想沾水的小八,像赶鸭子催着小七跑路。
笨重的猫爪踏上滑溜的黑底石面,丝毫不令江朝担忧打滑的问题。
从几百米深的地下涓涓冒出的细流时而溅上脚踝,时而隐退至参差错落的石缝中。
红泽华光的面颊敷上湿润的清风,宛如护城河边的柳枝从远处飘来。拐角,柳枝变作蒲扇,上上下下扇拂,江朝感受到格外飒爽的河风把剑炉的火气吹灭。
果然,这里有条通向外界的地下河 。
脚踝真切地没入叮咚不息的河水中,水面流淌着石壁上生长的蓝色晶石的宝光,像一面蝉翼薄铜镜的切片四面延伸至黑夜的边际,九转迂折。数千年前的妖光在无人不晓的地下开辟出别样的壮丽。
在踏上寻源之旅前,江朝稳妥地卷好裙边与袖子,把两只猫抱在胸口前。传说并未详细写明妖兽是从哪个洞口逃脱,但妖光既能斩出狭长的无极渊,也能为千年后的江朝留下一条生路。风是沿地下河水而来,在地下河的尽头必有连接外界向上的出口。
江朝走久了嘴巴打起寒颤,一面后恐怨灵没有拖住建周的追兵,一面对自己的未来深感迷茫,她上了万剑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当今皇帝一声令下,那么全建周百姓都将知晓她是作恶多端的妖兽,建周再无她容身之所,或许跟师父断绝俗尘,做个不老小神仙也是桩好事。
想着想着,江朝不禁沾沾自喜,但喜也愁,乐也忧。祟琼一死,万剑宗就会派弟子查询踪迹,到时候无极渊殉剑的惨案水落石出,而大小证据指向江朝一人。
如果有仙法可以让剑灵开口说话与她当面对峙就好了。只要证明她不是妖兽,祟琼就要背负随意残害无辜的罪名。
思绪犹如乱麻,江朝和怀里甩水的小七一起甩了甩脑袋,把烦恼抛向不断逼近的九霄云天。
流水的方向是自南向北,江朝越往前走,路面便越来越陡,竟成斜插进地底的坡面,但江朝心知是逐渐朝出口方向走,只见远处出现异于地底的亮光,不似蓝晶之霞,淡如清波,江朝眼睛瞪圆了——是人间最寻常的黑夜。
十二月的无极渊天寒地冻,江朝刚经历一冷一热的两极,此时再是鹅毛飞雪,彻底将苦苦求生的少女冻僵。
她坐在无极渊峡谷中,围绕自己方圆五米左右画了一圈血圈,生活在阴暗角落蜈蚣蛇蚁一沾上血液就如江朝一样僵了,外圈源源不绝地躺了一滩尸体。
虫蛇的体块眨眼结霜,绵绵风雪贯穿峡谷发出猿猴般的叫嚣,小七小八蜷缩在她肚子上,想用长毛为她挡避风寒。
可大寒无情,江朝沾水的手腕与脚腕的皮肤被冰霜占据,通体如冰凿的雕像,一夜过后雪花就要鼻孔,耳洞钻入喉咙,把心脏冻成硬石,把血液冻成冰河。
茫茫大雪下,杏眼里的影像渐渐模糊,再次眨眼后江朝对面的峭壁下浮现出一只跪卧在雪地上的小鹿,捕兽夹的利齿深深嵌入小鹿鹿蹄,野兽的牙划破小鹿的梅花纹背。小鹿低头轻舔伤口,好像意识到江朝,眨起水汪汪的鹿眼对望。
最后,它歪头睡在了雪中,再不睁眼。
反而这一幕令江朝掌心有了暖炉般的温度,无极渊大雪漫漫,一人冬去返春。
“喂,醒醒,醒醒。不可以躺地上睡的,会着凉。”
印象里江岁安一如既往把席地而睡的江朝叫起来。
江朝迷迷糊糊:“我好累呀,眼睛睁不开了。”
“那怎么办?”
“你抱我好不好?”
“……”
江岁安意外地没回话,江朝拼尽吃奶的力气与压在眼皮上寒霜对抗。
一双侧目的桃花眼映入眼帘,点漆色的珠子谨慎地绕至眼尾,看了一眼又急冲冲飘了回去,好似江朝会把他拆筋剥皮了一样。
不过睫毛还是如美人的水墨折扇,眼眸似相思江上的扁叶小舟,独一无二无人能仿。
不错,她没有要求错人。
江岁安眉头踌躇许久,突然下定决心,转指一抬,江朝和小猫立即变成浮在半空的三片云朵。
“啊!不是让你举我啦!”
“……”
江岁安:“这样可以让你暖和不少,事急从权,暂且委屈姑娘了。”
“姑娘?”
这是他新学的爱称吗?这也太疏远了吧。
江朝没力气与他争辩,她只感到自己被他举了一路,穿过极长无极渊峡谷,然后飘着登上了遥遥直上的山阶,走了九百九十九步……
江朝难得做了个一次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