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阳回府已经很晚了,原想在书房歇息,但林夫人派人一直等着,便知夫人没有睡下,想必也是急着听消息。
“如何?”林夫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林正阳摇了摇头,“不成。”
“为何?苏老爷不同意?一点儿余地都没有吗?”
林正阳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跟了她半辈子的妻,眼里布满红丝,明显憔悴了许多。他这一生并无其他女人,却无意之中与枕边人有了疏离,直到彼此猜疑。他以为瞒下那些不能为人知的动荡,便能经营起一家安稳的生活和明媚的未来,但没想到女人所想所盼不同于男人,年深日久,给夫人留下了暗伤。
他不是不懂愧疚,尤其是今天到了玉儿的坟前,又知苏夫人去得凄凉,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世事无常,当惜眼前,切不要追悔莫及,再悲切也于事无补。
他抚着夫人的后背,另一只手握住夫人的手,“坐下说。”
林夫人身子一僵,手迅速抽离,曾经毫无怜惜地针锋相对过,当她选择不再隐忍的那一刻,便连装装样子都不必了。
但眼前有要紧的事,还是随他坐了下来。
“月儿如果是我师妹的女儿,那她就也是靖斌的女儿,所以她和启墨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个险不能冒。”
林夫人满脸惊诧,她张了张嘴,却搜索不到合适的话。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他们无意中捡到的孩子,竟然与他们有着莫大的渊源。
可这也太巧了些。
林老爷挑亮灯芯,索性把他知道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夫人。
林夫人听到张惜玉为护孩子惨死,又闻苏夫人郁郁而终,忍不住垂下泪来。身为母亲和女人,她深知那份为孩子可拼命的勇敢,还有因丈夫冷落而失去生活中的光亮和温暖,那种寒凉,自己是焐不热的。
“以目前的线索,我们证明不了月儿是师妹的女儿,但种种迹象又有太多重合,我跟靖斌判断应当是十有八九月儿就是那个孩子。而且我们实在是忽略不了她的样貌,灵动眉眼,一颦一笑,和玉儿太像了。”
“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林夫人说话还带几分鼻音,“苏老爷怎么说?他要把月儿认回去吗?”
“我们没有谈到这一步,还是想先捋捋思绪,盘盘线索,毕竟现在无凭无据。怎么,夫人舍不得?”
林夫人冷了脸,“我是担心我的两个儿子,还有我养了她十五年,总得讨回些什么,恩情还是还了的好,以后两不相欠,彼此轻松。”
烛光摇曳,更鼓声声,林正阳分辨不清夫人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他不敢再轻易地忽视夫人的感受,不能低估一个女人的狠心与决绝,毕竟,他也是怕的。
第二天一早,潇月先来主院看母亲用不用侍疾,丫鬟说老爷夫人昨夜睡得迟,现下还未醒。
她二话不说,带着忆棉和连云就出门了。
在父亲的故事里,苏叔叔是最后离开他们那个庄园的人,和他们师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如果自己真是张惜玉的女儿,又生在杭州,那她的行踪和遭遇,说不定苏叔叔能知道些什么。
她原也想过让父亲去问,可又觉得与其复述,不如她自己直接面对更好。
而且她决定了,从今往后,与她自身相关的事情,她都争取亲力亲为,自己动脑,自己谋划,自己去实现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呢?找到亲生父母认祖归宗?
不不不,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她只是需要一个真相,与其这么被动地出现在别人讲述的故事里,她更想自己去追本溯源,人生往前的每一页,自己翻,往后的每一句,自己写。
是平平淡淡还是荡气回肠,只有在自己要手里生成才算精彩。
所以,她努力坚强,她无比刚毅,人生的意义,无非就是去解开一道又一道的难题,在每一个岔路口,选择出自己的路。
敲开苏府的门,开门的是个衣着朴素却温和有礼的老者,可刚一对立,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面露惊诧,脱口而出,“玉......玉娘子?”
林潇月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的细微变化。
玉娘子是张惜玉吧,他们是相识的,那么她来过苏府,看来这门是敲对了。
“哦,不,不对,老奴老眼昏花了,小姐是?”开门的福伯假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我是林正阳的二女儿,我找苏叔叔,他在吗?”
昨天苏老爷和林老爷一同离去的样子他看得一清二楚,半夜老爷回来房间的灯久久不灭他也是知道的。
有事发生,但是事态不详,只有少说为妙。
“原来是林二小姐,快里面请,先在前厅坐一坐,我去请老爷。”福伯恢复了正常,躬身含笑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