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爷叹了口气,收回手,“也不知你这性子到底随了谁。”
谢韫懒得听谢侯爷再说些什么,脚一蹬攀上匹枣色小马,他伏在马背上,同那小马呢喃:“枣枣啊枣枣,咱们等会就去给阿姐送行。”
一切妥当,吉时已到,那吉婆扯了嗓子道:“吉时到!抬轿!”
于是十里红妆,浩浩荡荡,那送亲的队伍从街头到街尾,街道两侧挤满了围观嗑瓜子的人,谢韫打马骑过,清风拂面,好不潇洒。
临仙的王室贵族成亲,照例都要游一遍乌河,新娘子早时坐了轿子到河岸,由新郎官接引,再共同乘船游乌河,传说乌河会祝福每一对新人琴瑟和鸣。这之后,便接去新郎官家,跨马鞍,坐虚帐,入洞房。
趁着人群不似方才那么多时,谢韫加鞭赶到谢远道轿旁,从怀里掏了个东西丢入轿中。谢远道一惊,定睛一看,那东西是块糕点,她忍不住牵了嘴角,忙活一早上,她还未进半点油盐,她将糕点囫囵塞入口中,待咽下后,轻声道:“糕点干了。”
谢韫翻了个白眼,“给你偷偷带的,你将就吃吧。”
乌河旁,新郎官等候已久,谢韫远远打量起他这姐夫,身长八尺有余,丰神俊朗,看着面相还行,他臭屁地想,也就比自己差那么一点。
新郎官小心翼翼将新娘牵下来,瞥见新娘嘴角来不及擦净的糕点碎屑,他先一愣,又随即反应过来,不动声色扬了扬唇角。
谢韫只能送到这处,他眼睁睁看着那新郎官牵了阿姐上了画舫,后知后觉泛起不舍之情,肖管家不知何时凑到他身边,“七少爷,走吧,咱们还得去王府呢。”
“哦……再,再等等吧。”他含糊应下,目光紧随在那对伉俪上,直到他们进了船舱,再也瞧不见身影,他这才依依不舍转了马头。
可耳边轰鸣炸起,分明是从画舫传来,伴着众人的惊呼,谢韫转过头来,正瞧见新娘子落了水!
意外猝不及防。
而那船上,不知何时现出个黑衣歹人,持了剑一步一步向新郎官逼近。
“快快!保护祁王!”岸边公公们扯着嗓子喊道,谢韫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眨了眨眼,即刻跨下马向阿姐奔去,“姐!”
可怜他人小腿短,还没来得及跑进水里,祁王早已夺了剑制服,把这歹人留给后面的侍卫对付,二话不说跳进水里把新娘捞了起来。
新娘子水性不好,呛了好几口水,身上湿淋淋的,妆容花了,头发散了,团冠更不知所踪,众人面面相觑,出了这等岔子,婚礼还要不要继续?
祁王身边的管家十分能干,指挥着侍卫拖了那歹人,又给新人送来外袍暂且披着,方才凑到祁王身旁低声询问。祁王的一缕发丝还滴着水,他神情冷峻,“吉时不要紧,先去最近的宅子处暂且修理,若新娘醒了,再继续也不迟。”
管家打量了眼新娘子,低声嘟囔,“造孽哟。”
乌河是游不成了,新娘新郎官去了最近的府邸休整,谢韫一路跟着进了门,新郎官抱了新娘子径直进了一间房,后头紧跟了几个婆子郎中。谢夫人闻讯赶来,瞥见谢韫在房门口张望,她蹲下身说:“小七,你先出去等着啊,你姐会没事的。”
谢韫眨了眨眼,还没等他说什么,肖管家便拉了他出了门,于是他只能坐在门槛上,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祁王这处宅子位于城郊,人群散去,这里更显孤寂,落叶被风打了转儿,卷起一阵尘沙,不远处,是唢呐声。
谢韫抬眼,今日也有其他成亲的么?
那队伍由远及近,他方才看清,分明是白事,不知是哪家的长辈过了世,送葬队伍披麻戴孝,都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可队伍最末的一人十分煞风景,前头的人隐隐啜泣,可最末的那人却在“咯咯”笑。
那人一身白,挎个竹篮子,竹篮子里不断飘出纸钱,
谢韫的注意力都被那怪人分了去,他好奇地盯着他。
那人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看向谢韫,谢韫发现,他没有脸,亦或者说,那白的跟豆腐似的脸上,没有五官。
谢韫还是托着腮,好奇怪的人。
在他眨眼间,那人却闪现到面前,居高临下瞧着谢韫,谢韫一抬头,便迎上了那豆腐脸。
怪人:……
谢韫:……
气氛一时沉寂,谢韫努努嘴,从兜里掏出块糕点,他看了看,似是有些犹豫,最终下定决心般,将糕点递给怪人。
“你一定很累吧?这是我最后一块马蹄糕了,还有一块给了我阿姐,你吃一口吧,很好吃的!”
它愣住了,“咯咯。”
它只能发出这短促的声音,听起来像笑,却又不像笑。
它抬头,掠过谢韫,脸朝向那宅子中,又低下头来“看”着这守门的小团子。
良久,它僵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块马蹄糕。
“吱呀”声响,大门从内打开,郎中抹了额头的汗,“万幸万幸,还好新娘子醒了。”
他这么说着,却瞧见谢家七少爷坐在门槛上,“七少爷,您进去吧,这地上怪冷的,风也大。”
“我阿姐醒了吗?”谢韫问他,郎中忙不迭点头。
“那就好。”谢韫松了口气,转过头正欲和怪人告别。
可那怪人早已不知所踪。
郎中见他呆滞模样,上前一看,什么都没有,忍不住问道:“七少爷,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