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指尖轻轻划过画中人的脸颊,仿佛能透过柔软纸张,感受到那肌肤的细腻与温凉。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
画中的她眼底有光,连眼尾都是得意上扬的,一点不输星辰璀璨。
难道在闻寻眼中,她便是这个样子的吗?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流萤还是越看越觉得喜欢,连带画这幅画的人,一想到都没那么讨厌了。
可他为什么要画自己呢?
还偷偷藏起来,就不能大大方方的送?怎么,难道他还觉得给自己画像是屈尊降贵了吗?
流萤不禁蹙眉,心想要不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报酬或赏赐,跟江绮玉有关的那种。
可若是这样,单单一幅画就想把自己打发了?可笑,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得要真金白银了!
旋即一扔,再没了方才的喜欢。白着眼,骂闻寻小气。
直到次日清早,小福子给她送来了真正的赏赐,流萤才重新把那幅画捡回来,象征性掸掸灰尘,叫宝珠拿去收好。
小福子送来的是一块黄玉,正是当初流萤留宿在紫宸殿时,叫她一眼相中、最适合雕刻流萤清河的那块儿黄玉。
通体无暇,触手生温。比金子更让她喜欢。
只是,放着那么多宝贝不送,偏挑中自己一早就看上这块儿的,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流萤不信。
但又是送画像、又是送玉的,她确信闻寻一定有所求。
比如催促她赶紧对江绮玉腹中胎儿下手。胎落,则她晋位,这是二人已经达成的共识。
这么一想,流萤便又觉得掌心黄玉变得烫手起来。
江绮玉固然讨厌,但她腹中之子再怎么说也是无辜,一个尚未和自己有任何瓜葛的小肉球而已,怎好就这么毁他来人世走一遭的权利?
流萤有些犹豫。
“果然还是这块黄玉牌更称您心意。”
流萤手中玉牌攥得越紧,小福子眉宇间距就越舒展。
“奴才原只以为翠绿碧玉才通透养眼,接过檀盒时还想着要怎么多夸上两句才能显出皇上的情谊,未料您见了竟这般喜欢,皇上当真懂您心思。奴才这下回去也好回话了。”
小福子这话说得不算假,送来这一路他确实很是忐忑。
今早闻寻下了早朝,便直奔紫宸殿偏殿,自己进去翻翻找找半天,像是不见了什么东西,吓得一溜宫女大气都不敢喘。
未了翻了好几个博古架才终于找到他想要的,出门第一句就是冲门口低头打颤的几个宫女警告,若他们再敢乱动屋里摆件的位置,就都别在这儿干了!
而后又仔细看了好些遍,才递给小福子,叫他好生给送到银汉宫去。
其实跟了闻寻三年,除了年节时偶有给宝华楼那位送些小玩意儿,小福子还真没见过闻寻再给别的主子送过东西。尤其是像今日这般风风火火才挑出一样礼物的样子,更是他想都不敢想过。
于是又凑到流萤身边,讨巧似的替闻寻说了句好话,“才人您不知,这块儿玉牌可是皇上翻箱倒柜找了半晌才找到的。像是已经苦苦想了一晚上要送您什么,只等下了朝就直奔紫宸殿呢。”
小福子挤眉弄眼,表情狡黠得很,仿佛要将闻寻羞赧未能说出口的爱意统统表现出来才算够。
宝珠最懂他的夸张,听了直比流萤还高兴,也跟着雀跃起来,“皇上也太厉害了吧!主子平日就喜欢黄色多些,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尽杏黄、鹅黄来捡。这块儿黄玉简直是送到主子心里去了呢!”
说完还扯了扯流萤的袖子,一脸喜色问道,“主子,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谢谢皇上呀?”
小福子闻言也是满眼期待看向流萤,心想若是能把流萤一并带回去,皇上一定更觉得自己能干。因为临走时,闻寻那意犹未尽、有话还不好明说的踟蹰样子,他可是真真记在脑海里了。
遂也跟着附和提醒,“今日下了朝没什么紧要奏折要批,皇上这会儿已移至安仪殿休息了。”
他记得上次流萤留宿紫宸殿被太后责罚的事儿,所以特意强调。
但流萤只淡淡扫过二人,语气平静,“昨日心系三皇子病情,寒风里走得急,现在正头疼,想必皇上昨日也没休息好,我今日便不过去打扰了,劳你先帮我代为谢恩吧。”
忽然被浇一头冷水,小福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才不是还对玉牌爱不释手吗?怎么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变得像看破布一样?且还丝毫不在意见不见皇上一面,要知道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于是匆匆与宝珠对视,示意她再劝劝流萤。但宝珠显然是更在意流萤的身子,闻言当即一拍脑门,说自己粗心,明知主子头疼还叫主子出门是什么道理。
小福子见状也不好再劝,只得咂咂嘴怅然离开。但到了皇上面前,又将嘴角提得很高,只说流萤刚看见玉牌时的欢喜。
“就只是很喜欢玉牌?”
闻寻声音冷冷飘至小福子头顶,在这三九寒冬里顷刻便能结出冰碴。
他不自觉咽下口水,使劲儿回想流萤说过的每一个字,确实再无其他,只好硬着头皮编造了回话,
“贺才人本是想跟奴才一道过来的,但担心您昨日因着三皇子的事儿休息欠佳,不敢冒然打扰,便说过两日再来谢恩。”
小福子只当闻寻是不见流萤亲自来谢恩不高兴了,哪里知道他另有所指呢。
“哼,谁要她来?”闻寻兀自冷哼着,话里带刺,“……就当喂狗!”
小福子死死低着头不敢细听,直到闻寻挥手叫他下去才如释重负。
一边往外走一边告诉自己,下次见了流萤,一定好说歹说叫她多哄着点皇上,就像凝婕妤那样处处让皇上顺心、安心,才能长盛不衰。莫再像今日这般,放着好机会不要。他可是决定好就押在流萤身上的了,万别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才是。
而那头流萤拒绝了闻寻,却也没等到贺九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