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纸碎屑上开出一点一点的艳红。
后知后觉的痛感让李执秋注意到了手背的伤口,她甩了甩,在伤口积攒的血液又分出几颗血珠飞溅出去。
她掏了掏兜,只掏出一个卡包,没有纸。她用嘴唇简单贴了下伤口,吸出过多的血液,一边单手抽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一百万,够你吃到死。”李执秋言归正传:“想谈几个男朋友都可以。”
王梅春脸色简直发绿了。
“或者你可以重新开‘为了生我而耽搁了’的公司,或者投资,继续走成功人士这条路线。你妈当得不行,开公司还是可以的。”李执秋手指一勾,把卡收回了:“我其实还很期待什么时候能跟你当个合伙人的,不过你想要这笔钱就跟我断绝母女关系。律师那边我会联系好的,打官司那天你出庭就可以。
“如果你坚持不断决关系,我每个月就只会按最低赡养费,给你打两百块钱。”
王梅春的脸色被钉在了某种极端羞辱和愤怒之间扭曲了。空气里充斥着玻璃碴子和干裂纸张的味道,还有那几滴血在地板上晕开的腥甜气息,像是彻底宣判了她这个“母亲”角色的死亡。
李执秋不再看她,把卡重新塞进卡包,动作利落又冷静。她的手指还在滴血,但她像是毫不在意似的,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是唐律师吗?我这边决定好了,解除监护和赡养关系,麻烦你那边走个流程。”
她说得十分平常,就像是在通知快递投放点错了,需要重新派送。
王梅春像是终于被这一连串的现实掀翻,后退了一步,猛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上的血。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不信邪似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我是你妈……”
“讲真的,我可怜你。”李执秋挂断电话,眼里终于有了冷漠愤怒之外的情绪:“你本来可以活得很好,意外怀孕可以打掉的,不想带孩子是可以请保姆或者干脆丢了的。你真的很不适合当妈,非要放弃大好的创业机会来养十来年才见一面的我。”
“还不是你爸祂们都在逼我!”王梅春抬起头咆哮:“全都不是人!”
“后来呢?你和我爸分居的时候祂们还在逼你吗?让我学才艺出国也是祂们逼你的吗?
“是你觉得不该打掉,是你觉得总裁董事长位置没有当亲妈好,是你自己在规训自己。”李执秋慢条斯理地分析:“没有人逼过你,至少我记事起,所有人都在听你的。你装啥可怜装?”
王梅春整个人像被扒光了一层皮,狼狈、难堪、愤怒。她瞪着李执秋,眼睛睁得极大,却不再说一句反驳的话。嘴角抽搐几下,只剩下无声的咀嚼,像是曾经她一遍遍在亲戚面前复述的成功母亲神话被强行吞回肚里,呛得几乎窒息。
“自己立人设没把握好立崩了,没上到‘成功母亲’新闻头条还蛮遗憾的是不,又想后面靠我登一个‘培养孩子优秀母亲’版面?谁有你这么大的脸?”李执秋反而兴奋了似的把王梅春过去与现在的内心活动剖了出来:“但是你觉得因为我不是所有奖项都第一名,自己才没登上版面的?”
“对啊,都怪你,全都怪你!!”王梅春也不忍着了,坐在沙发上也依然气势十足:“你就不能再好一点点?这些就算了,你性取向也不正常!!”
李执秋的眼神开始变化,不过是由讥讽变成了怜悯。
“首先,如果你认为你的个人观点权威性大于联合国的话,我觉得你所有行为都能有合理解释了。其次,性取向这个东西会遗传。男同性恋的爱男基因一般来自于他爹,女同性恋的爱女基因……”
她用故作惊讶和“深柜不用藏了我知道你是”的眼神颇有深意地上下扫视了一遍王梅春,重新从卡包内掏出另一张卡扔给她:“一百万我反悔了,十万其实就够了。”
王梅春猛地伸手去接那张卡,动作狼狈得像是在抓住一根沉入水底前的浮木。但她的指尖刚碰到卡片,李执秋便收了回去,动作干脆得几乎无情。
李执秋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算了吧,深柜恐同。你拿一个同性恋的钱太晦气了,还是等法院判吧。”
王梅春的脸色瞬间由青白转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不是故意针对你。”李执秋站起身,抠了抠半凝的血痂:“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她走向玄关,拉开门,动作娴熟得像是来谈一笔常规解约案的谈判代表。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在意我是不是优秀,你只是在意我有没有让你看起来优秀。你活得太辛苦了,辛苦到连自己的脸都靠别人去争光。”她停顿了下,语气柔了些,“如果你愿意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许还能救一救。不然你这一生,真的太失败了。”
王梅春听见这句话,像是被凌迟了最后一刀。
“失败?”她喃喃了一句,然后突然大声尖叫:“我有什么好失败的?!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不也是我生出来的?!你是本身就是失败,耻辱!!!”
李执秋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将门拉上。门关上的刹那,所有回音、所有咒骂、所有血腥狼藉都被隔绝在门的另一边。
她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迹斑斑的手背。伤口已经干了,皮肉微张,刺着风。
她却前所未有地浑身舒畅,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抖了抖身上木屑,哼着生日歌乘电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