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斯将特质的隔音金属门带上,银质手杖与地面相触的闷响在密闭空间内回荡。
雷曼斯的步伐比正常人都要慢些,如果稍稍留意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右脚受力较多,脚步呈现一深一浅的形态。
那是当年战场上留下的旧伤。
奇怪的是,这种对普通雌虫而言很快便能痊愈的轻伤,在雷曼斯身上却成了经年不愈的顽疾。
军部曾多次提出为他提供治疗,却都被他严词拒绝。不久后,这位战功赫赫的军官便从前线退下,转调至帝星第一检察院任职,从此平步青云。
更为这位检察长蒙上一层神秘色彩的是,他不仅从未与任何雄虫匹配,甚至在雄虫保护协会的数据库中根本查无此人。
有人说他是皇室安插在司法系统的暗棋,也有人说他曾在战场上与某位雄虫私定终身,最终惨遭抛弃。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使得这位检察长身上的谜团愈发扑朔迷离。
“这里的条件要比你们军部那里好上不少,是不是?”
雷曼斯慢慢地走到苏特尔身旁,灰蓝色的瞳仁审视地看着他。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被轻轻放在审讯桌上,用手指推着证物袋缓缓滑向苏特尔。
“这是今天上午邮寄到检察院门口的信件,收件人写的是:尊敬的雷曼斯检察长亲启。”
雷曼斯道:“看着熟悉吗?”
苏特尔沉默地解开证物袋的密封条,取出里面的黄色信封。信封很轻,却莫名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当他抽出里面的东西时,一叠照片滑落在桌面上。
照片上的内容杂乱无章,却都清晰地记录着苏特尔那些见不得光的行动——秘密会面、可疑交易、深夜独行。每一张都像是无声的指控,将他精心隐藏的阴暗面赤裸裸地暴露在审讯室刺目的灯光下。
苏特尔的表情始终平静,修长的手指逐一翻过这些照片,直到看到其中一张。
他的动作突然停滞。
那是一张模糊的远景照,画面中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塞缪正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苏特尔,即便像素粗糙,依然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温柔。
苏特尔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那个模糊的侧影,目光停留许久,才冷淡开口道:
“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怀疑他。”
“原因。”
“原因?”苏特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抬眼玩味的看向雷曼斯:“就像当时所有人都在期待我被塞伦的弟弟折磨致死一样。”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照片,随后又突然停住:“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对我好得过分,好到……令我毛骨悚然。”
“所以,我当然要查他。”
苏特尔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查他到底在图谋什么,查他为何要这般惺惺作态。”
审讯室陷入死寂,只有排风扇发出单调的嗡鸣。苏特尔缓缓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从未信任过他。”
“就这么简单。”
“而且……”苏特尔突然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叠照片:“检察长难道就不好奇,”他刻意拖长了音调,“这些照片是谁拍的?又是谁特意寄到检察院的?”
“检察院有这么多资源,不去追查真正的幕后黑手,反倒对我的私生活如此……兴致盎然。”
手指突然重重按在照片上:“往小了说,这是我的家事。往大了说,这是一次针对敌对势力的成功反击行动。只不过恰好有个雄子受了伤。”
审讯室的灯光在他眼中投下深沉的阴影,苏特尔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就算他真的死了。”
“那也是为帝国捐躯的至高荣誉。”
……
凌晨两点十七分,重症监护室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塞缪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苍白的天花板和环绕四周的精密仪器。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门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他努力睁大双眼,视线在病房门口来回搜寻,却只看到冰冷的金属门框和闪烁的仪器指示灯。
“苏特尔……”
塞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干裂的唇瓣渗出点点血珠。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传入耳中。
哪怕只是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一眼也好......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塞缪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在发力时猛地僵住,肩部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勉强压下那阵眩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颤抖的手指抓住输液架,试图借力挪向门口。
然而虚弱的身体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格外艰难。输液架突然向一侧倾斜,带着塞缪重重摔向地面。撞击的瞬间,肩部的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绷带,在洁白的病房地板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塞缪蜷缩在地上急促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他咬着牙,用未受伤的左臂艰难撑起身体,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咔嗒”一声,门被推开。
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外面走进来,塞缪看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细节。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是奇思。
“阁下!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不能随便下床……”
奇思作为雄保会特派代表站在病房里,金发在灯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按照惯例,A级雄虫受伤应由会长亲自慰问,但现任会长是苏特尔上将的血亲,此刻正因避嫌而缺席。
奇思上前半步,公式化地欠身:“关于苏特尔上将的失职,雄保会已经联合检察院启动调查程序,将根据《雄虫保护法》第……”
塞缪的视线越过医生肩头,死死盯着敞开的门缝。心跳在胸腔里剧烈鼓动,震得耳膜生疼。
如果苏特尔在门外,听到这些动静早就该……
没有。
走廊的灯光冷冷地照进来,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医生伸手想要扶他回床,塞缪猛地后退半步。
“苏特尔呢?”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在哪?!”塞缪提高音量,突然的爆发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