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元青,这回动作就快了许多,不过片刻就去而复返,一支流苏步摇被搁置在桌案上晃出细碎声响,元青的声音沉了下来。
“方才我敲门见无人应答,绕路翻墙进了秦小姐的院子,寝屋的门是开着的,整间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秦小姐的房中有被翻动过的迹象,我在那棵冬青树下寻到了郎君送给秦小姐的这支步摇。”
“这步摇,秦小姐昨日戴过。”
他抬眼看向薛瞻明显陡变的脸色,“郎君,秦小姐不见了。”
“不光是秦小姐不见了,隔壁院里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薛瞻摸索着将步摇尖端攥紧在手里,指骨用力到突出,昨日还刻意收敛戾气的男人此刻如乌云席卷。
元青带来的话却更甚,直直重击他的心脏,叫他呼吸一窒。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薛瞻的思绪变得清晰。
“你在隔壁都探到了些什么,一一说来,一个细节也不准放过。”话听起来虽冷静,却仍掩不住慌了神的情绪。
屋内的炭火盆噼啪响着,薛瞻听得生起躁意,知道身前就是窗户,他重重一掌将其推开,漂浮盘旋在半空的冷气蓦地涌了进来,连带着他的神情都变得阴鸷。
元青沉声答道:“是,我特意查探过,秦小姐的寝屋里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被褥叠得整齐,一些金银还收在妆匣里,包括郎君送给她的所有首饰都还在,秦小姐原本的首饰也未丢失。”
“婢女住的屋子我也去看了,除了一些日常用到的梳洗之物,与几件换洗衣裳,就没有别的了。”
“若非今日出了太阳,雪化了些,我被这支步摇晃了几眼,险些还发现不了。”
元青冷静分析:“院子里的生活痕迹还在,昨日我还听见了婢女起夜的声音,如此短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消失不见,此事有古怪。”
元澄登时将手悬在腰间的佩剑上,“哥,你的意思是,汴京的人跟过来了?”
“他们知道我们藏在扬州,暗中盯了许久,掳走秦小姐是打算逼迫郎君出去现身?”元澄咬牙,“太卑鄙了!用女子做要挟算什么男人!”
屏风‘砰’地一下应声而倒,连带着砸碎了摆放在高几上的玉瓶。
薛瞻已经许久没动过怒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自从他坐上左军都督的位置后,朝中那几个老家伙就如毒蛇般缠上了他,逼迫他参与皇子争储之事。
及时抽身到扬州来,一则是掩人耳目,二则是避开那几个老东西。
是枢密院?还是皇城司?
倘若没遇见秦檀,他大可按兵不动,即便是知道暗处之人跟来了扬州,他亦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可拿秦檀来要挟他,算是将他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探得一清二楚。
薛瞻咬紧牙关,“行,跟我玩阴的是吧。”
“元青,秦檀失踪的消息暂且当作不知,暗中去寻,他们既掳走她,就不会离开扬州,掘地三尺也要将这帮杂碎给我挖出来!”
元青应下后就匆匆往外走。
屋子里很快又静下来,薛瞻听见元澄在收拾地上那些被砸碎的东西,心里没来由升出一股无力感。
他如今看不见,方才震怒之下撞倒了屏风,这会连简单的收拾都做不到。
“元澄。”他忽然开口。
元澄手脚麻利地将碎片都捡起,嘴里也跟着应了一声,正打算劝慰薛瞻不要急,就见薛瞻自顾摸索着在椅上坐了下来。
“写信给薛知安,将户部有假账的消息递出去。”
“我这双眼睛到底是谁弄瞎的,又是谁几次三番与我作对,甚至不惜拿秦檀来当筹码。”
“谁上钩,谁就是幕后主谋。”
景佑帝已过暮年,自太子病逝后就一直不曾再立储,如今朝势紧张,许多官员开始被皇子们暗中拉拢。
三皇子一党,是以枢密院院使傅从章为首的掌实权者;二皇子与四皇子借了皇后的肚子托生,却互不对付,各自占了一部分势力;剩下那位五皇子母族不显,倒是没甚么动静。
有不少人想拉拢薛瞻,是因他手中掌管着骁骑营。
元澄明白过来,“您是说,借小薛大人的身份,将假账的事透露出去,谁最想拉您下水,谁就最有可能是那个背后之人?”
薛知安是薛氏旁支的子弟,与薛瞻是堂兄弟的关系,如今在户部谋了差事,素日与薛瞻的关系也算得不错。
若抓住薛知安的把柄,则能顺势将薛瞻拽入泥潭,手中有了筹码,拉薛瞻站队一事就变得容易起来。
男人将桌案夹缝里的锋利短刃抽出来,胸腔里的怒意挣脱了束缚,他抓着短刃,用尽全力插进桌案中。
桌案霎时裂开几条缝隙。
虎口被震得发麻,短刃弹了几下发出嗡鸣声,薛瞻声音里透着阴冷:“我看,这帮人是嫌活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