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杵在这不说话,没有眼色,总还长了耳朵罢?单子拿来!”
薛玉伸出手,打杂少年登时回过神来,颤巍巍将茶水单子递了过去。
“行了,你也别站着,我叫你出来是有话与你说。”薛玉睇着茶水单,有些尖利的嗓音引得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哆嗦几下,到底迟疑着挪步在薛玉对面坐了下来。
随意在茶水单上点了几下,薛玉将其扔回少年怀里,眼眸闪过嫌恶,“这般不会察言观色,就别待在这里惹人嫌,下去吧。”
商月楹原是不信这叫薛玉的贵女能有多跋扈,方才听柳玉屏说赏荷宴一事还觉得薛玉颇有些无妄之灾。
这会陡然见到真人,就只觉薛玉与打杂少年说话的刻薄模样实在令她有些不喜。
方收回目光,柳玉屏的话就飘进了商月楹的耳朵里,“与她同行的那位姓窦,与薛玉也勉强算表亲关系。”
商月楹:“勉强算?”
她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问:“柳玉屏,你怎么谁都认识?”
柳玉屏揽过她的肩,眉梢灵动一挑,“这要亏得那场赏荷宴。”
薛玉底下还有个庶弟。
而这庶弟的姨娘正是姓窦,窦姨娘的娘家是小门户,十年前窦姨娘病逝,窦家就借此由头将这位窦小姐时不时送进侯府小住,只说是心疼薛玉那位庶弟没了生母,送个表妹来与其作伴罢了。
那日赏荷宴,恰好这位窦小姐也在。
薛玉是长姐,又是嫡出,若是非要沾亲带故,窦小姐也能称呼她一声表姐。
商月楹正捋着里头的关系,薛玉那头就有了动静。
“你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呢?是要叫全汴京的人都知道我在欺负你么?”薛玉抬起杯盏呷了一口,语气听着有些愠怒。
窦小姐始终垂着头,见薛玉在与她说话,一双眼眸如受惊小鹿般湿漉漉地抬了起来,嘴皮子咬得艳极了,“表姐,我当真对他无意。”
声若蚊蝇。
可薛玉方才耻笑打杂少年的动静太大,有不少茶客瞧着似在品茶吃点心,实则早已竖起了耳朵听她二人那边的动静。
这声音再小也被二楼的茶客们都听清了。
“无意?若是无意你三天两头往大房那边跑什么?打量我不知你是想借探病为由去接近堂兄?”薛玉的怒意更甚。
商月楹转眸用眼神询问柳玉屏,柳玉屏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她继续往下听。
她倒是想继续听,这又是表兄堂兄,又是大房的,这二人到底是在谈论谁?
没等她捋清关系,薛玉就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如施舍乞丐般递了过去,“你与我那不成器的庶弟一起长大,我不说什么,他本来也是滩烂泥扶不上墙。”
顿了顿,她语气变得冷冽:“可你是个什么身份?一个妾室娘家的侄女罢了,能得我薛家庇佑已是万幸,从前堂兄不在家,你倒还老实,如今见堂兄升了官,你便想与你那做妾室的姑母一般使同样的招数么?”
商月楹听得连连拧眉,她虽还不知薛玉口中的堂兄是谁,但她明显是在谈论女子私事。
此处是茶肆,如何能谈论这些?
薛玉仍在喋喋不休,“我没在府里与你说,是不想叫我那庶弟听见了伤心,我家这些年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银子,这钱你收着,日后不要再往我家来了。”
窦小姐也生得还算貌美,见薛玉拿银票羞辱她,一双手抓膝,剪水秋眸说红就红了。
茶肆里看客也多,有些男子就爱替这样如花似水的美人出头。
当即便有一人站了出来,“薛小姐,是在下叨扰,方才你与她交谈时声音太大,在下被迫听了几句,闺阁之事,在此处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薛玉头也没抬,嗤嗤一笑,“与你何干?起开!”
那男子自持端正,却没想薛玉不领情,气恼拂袖后就往自己那桌走。
“怎么说,这银票你是收还是不收,”薛玉蹙紧眉催促窦小姐,“你是不能再待在我家的,我若是你就识趣些,不至于人财两空。”
商月楹暗道这薛玉真是不把窦小姐的名节放在眼里,汴京如今虽说无那些男女大防,可这番举动实在叫窦小姐进退两难,她如今拿不拿这银票都没两样了。
总归是会被人议论几句。
要说何处传消息最快,除了赌坊就是茶肆。
倘若薛玉只是不想叫她那位庶弟知晓这件事,大可将窦小姐带去别的地方,不论酒楼雅间,便是窦小姐的闺房亦可。
偏生她将人带来了这鹤春楼。
商月楹再抬眸去看薛玉时就觉得她勾在唇边的笑古怪极了,还颇有些胜券在握之意。
此事若传出去,窦小姐名声全无,而她薛玉再不济也能收获一个替薛家除去包藏祸心之人的美名。
那些世宦大族可最忌讳什么表小姐、稍有姿色的婢女去暗中勾搭族中年轻子弟。
此举于窦小姐是百害而无一利。
她兴许日后再想嫁人都有些困难。
思量间,腰间被轻戳一下,柳玉屏告诫的话在耳边响起,“你可别去出头。”
商月楹拧眉,“难不成就看着她那样羞辱人?”
柳玉屏不赞同地反驳她:“你又怎知那窦小姐是何种心思?若薛玉恰好中了她的计呢?她若就是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好逼迫薛玉堂兄娶她进门呢?”
商月楹一噎,将喉中那些准备拿来反驳柳玉屏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商月楹的视线频频落过去,那位窦小姐三番两次偏目往这边看,引得薛玉也往商月楹身上睨了几眼。
商月楹暂且放下要替窦小姐出头的想法,将脑袋转了回来,不再往薛玉那处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