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将牛乳糕放下,答道:“夫人原本想写信给宁夫人,岂料这事传得太快,宁夫人先一步差人送了信来。”
偷偷瞄了眼商月楹的神情,春桃才道:“奴婢当真觉得宁郎君与小姐极配......到底是没有缘分。”
商月楹抚着牙牙头顶的毛发,不咸不淡地训斥了一句,“日后这种话,不许再提,我与他本就八字还没一撇,何来般配一说?”
自元宵夜后,宁绪之又借着各式各样的由头约她出门见了几次。
她看得出来,宁绪之眸中的情意愈发深切,倘若无意外,兴许下次再相见,他便会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他。
可如今倒好,别说嫁去宁家,便是远在扬州的宋清时......
商月楹指尖动作一顿,心底没来由烦躁起来。
她与宋清时,这回是真真切切没缘分了罢。
轻叹一口气,商月楹将牙牙放下,朝它屁股推了几下,牙牙便四肢飞舞般颠去了屋外。
商月楹自顾坐在铜镜前,道:“替我绾个轻便些的发髻吧,连着几日都在屋子里憋着,胸口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春桃正愁不知如何劝慰她,这会听她主动提出要出门,忙开口应下。
被雨水晕过的汴京处处透着潮气,空气清新了不少,商月楹如今有婚约在身,只觉走到哪都有人在盯着自己细细打量。
本想去柳家寻柳玉屏,听闻她最近被拘着在家中学规矩,商月楹便索性脚步一转到了鹤春楼。
站在鹤春楼的门口,商月楹被卖糖人的摊子吸引过去。
小贩问她要什么模样的糖人,商月楹征得他同意后,便将他手中绘制糖人的工具接了过来,兀自垂眸画了个圆圆滚滚的兔子。
糖人入口甜腻,商月楹轻咬一小块含在舌尖,转身便欲进鹤春楼。
一只手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商月楹还未回神,就已被拽进了鹤春楼一旁的巷子里。
春桃惊呼出声,忙跟了过去,看清来人那张脸后又稍松一口气。
商月楹腕骨被掐得发疼,她垂眸看向还掐着自己的那只手,声音很轻:“宁郎君这是何意?”
宁绪之瞧着眼角有些红,细长睫毛下荡起阴影,整张脸怎么看都似没好好休息过的模样。
他声音发沉:“我打听过了,赐婚一事,是薛瞻逼迫而为之。”
商月楹用力挣开他的手,答道:“宁郎君慎言。”
宁绪之紧紧盯着她,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他欺人太甚!”
商月楹:“陛下赐婚,此事已成定局,你我本就还未定亲。”
她抬眸看了眼宁绪之的神色,微叹道:“汴京权贵众多,我家势微,不过浮萍,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不可撼动,宁家的根系稳扎在汴京,宁郎君若为了我得罪薛家,太不值当。”
宁绪之难得反驳她一回,“难不成就叫我眼睁睁看着你嫁过去?”
商月楹只好再提醒他一遍,“宁郎君,此乃皇恩。”
“汴京比月楹更胜一筹的女子亦有不少,宁郎君还是......就此作罢吧。”
言毕,商月楹不再去看宁绪之,径自越过他出了巷子。
如此折腾一番,商月楹便不想再去鹤春楼,走到汴梁河边时,春桃又回头看了一眼,道:“小姐,他没跟过来。”
商月楹:“他不会跟过来的,我与他说得够清楚了,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赐,宁家在汴京那么多年,又岂会不知如何安身立命?他自幼饱读诗书,受家族庇护,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方才那一出,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知不觉主仆二人便走到了珍宝阁,商月楹索性掀帘进去。
珍宝阁的掌柜认得她,忙谄笑着凑了过来,“哎哟,商小姐,当真许久未见!”
瞧着像是忆起什么,掌柜脸上的笑意更甚,腰也压得更弯,“还未恭喜商小姐得了桩好婚事哩!”
这话便引得四周的女客频频用余光打量商月楹。
商月楹有些侧目,这祝贺之语怎么听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打量她不知她那未婚夫婿名声有多差?
如此,商月楹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愈发讨厌起来。
她面上不显,勾唇笑道:“先前在孟掌柜这买的荼蘼花不知落在了何处,寻了几日都未曾寻到,不知孟掌柜可有出些新样式的绒花?”
这话不过客套,那荼蘼花早被她丢在了扬州,她如今在汴京,自然是寻不到。
掌柜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处,他忙点头,“自然是有的,商小姐还请随我上二楼挑选。”
他知商月楹买得起他这珍宝阁里的首饰,自然是笑脸相迎,匆匆忙忙就将商月楹领上了二楼。
二楼摆的都是些更为精致的珠钗首饰,价钱上自然也贵了些,只有零散几名女客在随意逛着。
掌柜替商月楹斟了杯热茶,又招呼她坐在西面的椅子上,这才转身去取了新出的绒花式样来。
妆匣被打开,掌柜将雕刻精细的绒花推去商月楹面前。
商月楹垂眸看去,不由挑眉,“牡丹?桃花?”
掌柜洋洋自得道:“虽是寻常的花,细节之处却不是外头那些能比过的,商小姐不妨举在光下瞧瞧。”
商月楹闻言便拿了一朵牡丹绒花走去窗边,抬手置于光下细看。
牡丹色调艳丽,握在手中竟衬得她的指尖都白皙了几分,花瓣摸着软滑又细腻,分离出来的枝叶上缀了几颗珍珠,用铜丝细细缠着,花芯里则是用了琉璃雕刻。
商月楹缓缓转动牡丹,那琉璃花芯便如流云漓彩般耀眼。
掌柜笑眯眯捧上另一朵,“商小姐手里这朵唤‘相思玲珑’,我手中这朵则唤‘春不晚’,我倒觉得这相思玲珑更衬商小姐。”
商月楹要来铜镜,将手中的绒花悬在发间比了比,正欲开口说话,就听见楼梯处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脚步声。
她掀眸看去,一双做工精巧的绣鞋先踏了上来。
薛玉那张总有些盛气凌人的脸映入眼帘。
见她拿着牡丹在鬓边比,薛玉意外挑眉,三两步走了过来,“商小姐,真是巧。”
薛玉的视线在商月楹手中的牡丹绒花上停了几瞬,意味深长地与掌柜道:“上回我来时,掌柜不是还说这相思玲珑没货了么?商小姐即将与我成为一家人,日后自然是亲密的,掌柜就替我也拿一朵吧。”
商月楹蓦地没了要买首饰的心思,脸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姓薛之人,当真都讨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