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出门,到后院去检查,非秋冬时分,福娃都爱在这边洗澡,可以玩飘落到水里的桃花瓣。
藤苍试过水温,不顾福娃的吱哇乱叫,将人随便用布裹巴裹巴,春卷似的放到不远处竹椅上。
“坏哥哥!我还没玩够呢!”
藤苍偏头看他一眼,眸光深沉,福娃被吓着,整个人揪紧,牢牢缩在椅子内。
他当前心情算不上太好,放下空木盆时发出颇重的声响,险些把福娃吓哭,但帮孩子擦干身体时,动作倒还算轻柔。
是以,福娃壮起胆子,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什么。”藤苍帮他整理衣服,“去睡觉罢。”
福娃没走,含着自己的手指头,问道:“你是不是跟阿离哥哥吵架了?以前那些叔叔婶婶们吵架也是这样,饭还能一起吃,但就是谁都不理谁。”
“这与你无关。”藤苍语气平常,听不出究竟是喜还是恼,“去睡觉。”
福娃道:“阿离哥哥喜欢吃赵九姨家的豆腐脑,要放两勺酱油,吃完这个,他就不生气了。”
藤苍又催他去睡觉,走出十来步后,低头问福娃,“你说的赵九姨住在哪里?”
“赵九姨很早就会去市集摆摊,得去市集买。阿奶以前带我去过,赵九姨的小摊上有红色风车和拨浪鼓,很好认的。”
福娃砸吧着嘴,似在回忆吃过的那几次豆腐脑,“林见哥哥,你要是去买的话,能不能也给我买一碗?我想吃甜的,要好多好多的糖!”
“少吃点糖,牙齿会烂。”
福娃哼了一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阿离哥哥,不跟你玩了。”
他小腿一蹬,跑进屋里。
藤苍和云离照旧分了热水,在各自屋里简单漱洗一把,上床歇息。
云离这儿多个幼童,睡前得费神给他讲故事,说着说着,福娃自顾自开始叽里咕噜分享起自己今天的经历。
“你到底要不要睡?”
云离心里本就有点烦闷不安,如今被这么闹着,语气难免重了点,呵斥过后,很快又感到懊悔。
“对不起,我这两天遇上点烦心事,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能原谅我吗?”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福娃大王说,福娃大王会让你开心。”
云离帮他掖好被子,“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明了。”
“福娃大王今天已经六岁了。”
“生辰没过就还是五岁。”云离纠正他,“不是什么大事,也许一觉醒来就解决了。快睡罢,好晚了。”
福娃双手捏着被子,转头去看他,“林见哥哥说你生气了,而且他看起来也很生气。”
“他气什么?”
分明被占便宜的是自己啊!
“不知道,他还问……”福娃发觉秘密差点暴露,即刻捂住嘴巴,而后转唱起歌来,“睡觉啦,睡觉啦,福娃大王要睡觉啦!”
云离:“……”
他叹了口气,拉拉被子,调整两下身子,闭眼入睡。
然而,一闭上眼,眼前开始浮现白天在蒲公英地的场景,他连连摆手驱赶,生怕影响到小纸人云离。
要是他被控制着对身边的长辈或者别的陌生人做了什么,那自己可是跳哪片海都洗不干净。
云离没这样的能力,严格点来说,哪怕有,也会被藤苍提前发现,出手压制。
此时此刻,小纸人云离正在安排好的客栈上等单间里休息,就算真要失态,顶多就是失态给枕头或被子。
眼下,藤苍暂时停了它的一切思想活动,纯粹就是保留五感躺在那儿,像个睡熟的人而已。
它被强制停止思考,云离那边自然也无法控制,同样的,藤苍也无法再借由它去准确感知到云离的当前所想。
他深深吐出一口长气,抬眼看向窗户,那儿正透着月光,一地银片。
藤苍闭了闭眼,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非常陌生,非常沉重,重到他莫名有种快要喘不上气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并非此处,于是留心探查。
紧接着,他看到白日那个瘦猴子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沿打开的小缝侧身而入,关好门踮脚进来,摸黑在翻桌上的药箱。
药箱是云离他们事先准备好的,为保证真实性,里头装了好几瓶常用丹药还有一小包碎银。
丹药和钱袋都被瘦猴子放到一边,连多的眼神都没给,他仍在翻查着。
药箱不大,算上另外搁置的隔层,也不过两层空间,能放的东西不算太多。
翻找目标物无果,瘦猴子按顺序将东西摆回去,径自往床这儿走来。
先是摸放在小几上的外衣和地上的鞋,搜寻无果,这视线自然是要落在床上人身上。
那双明显无神的眼一看过来,藤苍不由得一怔,这样的眼神他竟有些熟悉。
亦是傀儡。
再仔细观察,只见这人后脖颈处正悬浮着一条细如发丝的藤蔓。
藤苍的脑海里陡然闪过什么,他伸出两指,像剪刀一样虚空剪了一下。
那根藤蔓顺势而断,断开的同时,手指上传出极为强劲的波动,随即它们失去了一切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