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和催促着时明月将东西全都交出来,方才还能好好对话,见时明月冷静沉稳,众人似急了般推搡起来。
时明月被挤在人群中宛若一只孤零零地行驶在汪洋大海上的小船,她忽地又想起了沈从谦,想起沈家鱼龙混杂,比起今日的时家宛若炼狱。
看着阿蓉阿莲拼命地护着她,却被周遭的人一次次强硬地扯开,时明月忽然很想知道沈从谦是如何一步步逃离长辈们的摆布,也很想知道他是如何降服一众牛鬼蛇神,令他们心服口服地听令于他……
愤怒宛若盛满了水的罐子般快要溢出,耳边混杂着气急败坏的指责与别有用心的讨好,好似一场嘈杂的曲子将时明月的不耐烦推向了顶峰。
“都给我让开!”
她推开了黏在她四周的群众,用与沈从谦同样的方法逼退了想吞掉她的人。
堂中瞬间寂静无声,时明月恍惚地看向手中持着的碎瓷片,压碎茶盏的动作仿佛无需大脑控制便能完成,以暴制暴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有那么一瞬间,时明月认可了沈从谦的恶……
族老们见时明月手持利器,退避三舍地躲开,“野女人生的孩子就是没有教养!来人,将荣氏的尸身拉到后山埋了,有关荣氏丧仪之事无需再议!”
“我看谁敢!”时明月镇住了一堂族老。
林佑和阴阳怪气地讽刺,“怎么?你一个姑娘家还能造反不成?”
时明月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些惋惜,她转身对阿莲点了个头,阿莲将一直死死抱在怀中的卷轴交到时明月手中。
众人不知她要干嘛,议论纷纷地看着时明月小心翼翼地解开卷轴上系着的丝线。
林佑和环抱双臂,讥讽地看着时明月能闹出什么名堂。
卷轴展开的瞬间,有见识广的长辈倒吸了一口气,堂中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林佑和见识浅薄,竖着耳朵左环右顾地听着众人讨论,听见“长公主”三字后面色剧变,一双腿宛若烂泥般发软。
再感受头上的凤钗,顷刻间好似有了千斤之重。
“堂堂长公主也是你们能随意指摘的?!”
见着长公主的册封文书,又被时明月怒斥了一声,林佑和吓得跪倒在地。
即使林佑和再孤陋寡闻,也听闻过新帝悬赏重金寻找长公主下落的消息。
林佑和见时明月在堂前踱步,生怕她记起自己,悄咪咪地拔了凤钗,一想到她竟如此招摇地戴了长公主遗物,林佑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如今更是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堂中鸦雀无声,众人皆观察着时明月的脸色,阿蓉阿莲瞧着族老长辈们反转的态度,跺了跺脚,心中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再问一遍,我母亲的丧事应当如何?”
众族老中立马有人站了出来,讪讪地笑道:“自然是依照当家主母的最高规格来办,事后牌位请入宗祠,必得让长公主走得风风光光……”
时明月瞥了那人一眼,冷哼了一声,“丧事必须得办,入宗祠就不必了。”
她嫌这里脏。
“是是是,长公主金枝玉叶,自然不能屈尊于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时明月收起卷轴,颇有威严地扫了一圈,算是默认般带着下人们离开了前厅,只留前厅一室肃穆。
***
京城,封家。
沈从谦一路纵马疾奔,虽比封颂迟出发了几天,却与他同一日到了京城。
为了避人耳目,沈从谦回封家并无外人知晓,宅子里的下人们见了十余年未回家的大公子,提前说好般头都不敢抬,尽心尽力地做着手头的事。
沈从谦下了马未来得及卸下披风,一进封府便凭着记忆直奔藏书阁。
封家先前对他的婚事并不在意,他与时明月的婚书便草草地塞在藏书阁里,可他答应做出过承诺,未来要凭婚书将时明月名正言顺地娶进封家,临终之言,他断不能忘。
沈从谦穿过回廊正要往藏书阁的方向走,便听身后书房中忽然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声音。
“封林鹤。”
再听见这个名字,沈从谦觉得如此陌生,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父亲。”沈从谦冷脸捏着拳头。
“长公主虽已过世,可时明月的身份能助你取得圣心。”家主冷淡严肃地质问:“你为何不将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