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手和听力极佳,就算隔着一扇门也能听见里面人在谈论什么。
他们冤枉了他家公子。
公子虽说手段狠辣,却称得上有情有义。
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不会愿意冒着风险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如若公子真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他早就死在了先皇清算陈王谋反的那次大清洗中。
想到过往,素来内心冷漠的竹音冷不丁酸了鼻子。
时明月注视着向她走来的竹音,心中一阵激荡。
如今沈从谦远在皇城,她想替母亲报仇,便不能舍弃竹音这个中间人。
她强压着内心的怒意,只对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走吧。”
竹音有些错愕,可他并不怀疑方才听见的对话,时明月确实恨急了沈从谦。
本以为她会因对公子的恨意殃及池鱼,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
阿蓉从他身边经过,紧紧跟在时明月身后,擦过的衣裙将他拉回现实。
竹音定定地看着前头的时明月。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公子喜欢的女人果然不一般。
回程中,一路沉默。
竹音带的小路虽说能省不少时间,却过于偏僻,中途免不得穿过些坟地。
期间还掺杂些许多年没有人修整过的孤坟,碑石横斜,有些已拦腰而断,大剌剌地躺在小土丘上。
“砰”得一声,车厢一阵震荡,时明月一把扶住车窗,险些被甩出去。
“姑娘小心!”阿莲和金雀两个丫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时明月。
时明月捂着胸口,喘了口气道:“无碍。”
再掀开帘子,马车停在坟场中。
“出什么事了?”画眉张罗着往外问了声。
“轮子卡石头缝里了。”竹音答道。
阿蓉搀扶着时明月下车,剩余三个小丫头也走了出来。
低头一看,两个轮子恰恰好好卡在一方断掉的石碑中,轮子前方还挡了块大石头。
车夫使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挪开大石头,急得额头直冒汗。
时明月瞄了眼,淡淡道:“这种石头埋得很深,搬是不行的,只能找工具刨开。”
可周遭皆是起伏的坟堆,哪有能刨石块的工具。
竹音叉手在马车四周转着,似是在观察些什么,剩下的丫头们皆是一筹莫展的神色。
时明月张望一圈,隐约间看见不远处有群人影。
眯着眼再一打量,是谢砚。
谢砚站在一村妇旁边,老妇身侧跟着两名拉着板车的小厮,板车拉了个人,扯了张好大的白布盖着。
遥遥望去,只见老妇步履蹒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伤心处还忍不住扑到板车上,直呼白发人送黑发人。
时明月收回目光,想来板车上躺着的是今日去世车夫,那老妇正是她的家人。
谢砚恰好路过时明月的马车,车夫瞧见对面小厮手中的铁锹,上前问道:“我们的车轮被困在石头后,可否劳烦将铁锹借我们一用?”
“请便。”谢砚点头,仪态端正,细看着却觉神色颓然。
车马麻溜地接过铁锹,同竹音一起松着石块周围的泥土。
时明月打量了谢砚一眼,一身素衣飘渺,眉眼如画宛若画中仙人,近些再看,透着书卷气的容貌竟也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被时明月注视了这么久,谢砚有些疑惑,拱手,彬彬有礼道:“姑娘可是认识我?”
时明月回过神来,浅笑道:“听闻过公子美名。”
竹音哼哧干活本就不爽,听着时明月这话更为他家公子鸣不平。
要说美名,他家公子在淮县可是举世无双。
怎么没听时姑娘夸过他家公子……
心里一边嘟哝,干活的劲一边变大,一下没稳住手中的铁锹,不小心甩飞了一团土,可巧泼就到谢砚身上。
谢砚后撤了一步,衣角还是被泥土沾污了一块。
“谢公子,对不住了。”竹音抱拳致歉。
谢砚倒也不恼,反倒淡然一笑:“无碍。”
时明月盯着谢砚的衣角看了好一会儿,笑了一声。
“谢公子豁达大度,不愧世人皆传公子美名。”时明月看了眼谢砚身边拉板车的小厮,“瞧着各位拉车辛苦,谢公子帮我等解除了燃眉之急,一会儿我用马送各位一程。”
谢砚眼睛一亮,拱手道:“多谢姑娘了。”
时明月迎着他浅笑,眼睛的余光却挪到谢砚身侧的老妇上。
妇人发现时明月的目光扫过来,呆木木的脸瞬间挤出了两滴眼泪。
时明月觉得奇怪,一股异样渐渐浮上心头。
荒无人烟的坟地,看似合理的遇见,可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