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凝未想道她竟会这般开脱,似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应当交给谁?这玉佛上也没写名字,”张婶子亦是委屈的紧,她初来乍到,人单力薄,“我也不认识管事的婆子,相熟的便是掌厨娘子了,莫不是给她?”
“果然是乡野之父妇,铁证在前,都可以狡辩。”再与一个婆子争辩,是实在有失体面,公叔凝转向主座:“还请大夫人做主。”
轩娘还欲分说,张婶子贪心不假,只是是公叔凝能想到去搜张婶子的屋子,也稀奇得很。
本就是应当未有交集的两人,跟公叔凝有怨的是她,何必牵扯旁人。
“够了,”大夫人轻轻蹙眉,她眼神扫过柳轩,“你才来堰都不久,许多事都不了解,只是既住在府上,便要按照府上规矩办事。”
大夫人话音一落,身旁的婆子端着手,声音朗朗,从堂中传到院外:“私藏主家东西不报,根据家规应当杖二十,逐出门去,再不复用。“
公叔凝听了,吸了吸鼻子,止了泪,帕子遮了半张脸,斜睨着柳轩。
轩娘一怔,才发现这里的人本就不是要听道理的,不论对错,只看身份,断没有因着个没有来历的婆子诘问府中小姐的道理。
她心中漫上一阵寒意。
身份之别如天堑一般,闲坐在主位便可以不将旁人的尊严放在眼里,持有权柄,随心所欲。
“轩娘,不要,二十板子...我受不住的,救救婶子!”张婶子听了哭的涕泗横流,瞧着是知道怕的了。
她原是贪怀泽侯府丰厚的月钱,未有想到这里的规矩也一样厉害。
这堂中的夫人小姐,明明满身珠光宝气,发簪上的一颗海珠都比这玉坠珍贵几分。可尽管这样仍旧可以因一块石头,要人的命么?
但这也不是错处,难道因为旁人足够富足,便要他不要计较而蒙受损失么?
轩娘陷入了两难之中,她低头看着她裙子上布满老茧的手,选择了对她更重要的一方。
“汉时飞将军李广,打了败仗被下狱,都能用银钱将自己赎出,这一项在怀泽侯府之中行不通么?怎就到了随意打杀的地步了?”
轩娘摘下发中钗,她在府中平日里打扮简朴,出门时只簪了一只钗,还好公叔钰告诉了她这是御赐之物,她之前受了欺负,便记得时时带着。
柳轩的乌发披散下来,公叔凝停了抽泣,大夫人锐利的眼神直扫向她。
一时间女人面上装出来的温柔讨好的神情消失,她的眼睛里透出薄薄一层怒意,又变成唇边的笑,这表情像极了公叔钰在灵堂之上作弄人的样子。
朱门金钗贵,阡陌人命轻,哪里有这样的呢?
她们论规矩,那轩娘便问苦主,即使要私了,谁人没几分规矩?
轩娘步步逼近,将公叔凝瞧清楚那大内的印记。
“我将这玉钗赔给阿凝可好?玉坠既是找回,莫要因着婆子哭了。”
公叔凝虽然眼睛红的像兔儿,但到底是看得清的,她眼中惊怒交加,却咬着唇不愿松口:“玉坠是小,只是家中怎可养奸?”
轩娘的眼神转冷,张婶子和阿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贪心太过,一个又不饶人,这般总不会有好结果。
“柳轩,”大夫人蹙眉,终于开了口,不知道一个被养在小院的脾气怎会这样烈,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公叔凝前来告状,大夫人被烦的不行,想着公叔钰接进府中的野丫头总不是琉璃做的,把人叫过来吓一吓,哭一顿,叫这丫头消气便不会再吵闹,哪里晓得这外来女子一点委屈都不受。
瞧着是懂了几分礼数,原不过是裹了一层皮在装模作样,到底还是野性难驯的。
身边的婆子得了眼色,同几个丫鬟一起将柳轩围住。
“轩娘!”张婶子惶然地伸手,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只见到眼前纤弱女人披散的乌发。
轩娘攥着玉钗后退一步,亦是亮出钗上御赐的印记:“嬷嬷可要当心些,我这钗可不比阿凝妹妹的便宜。”
府中的老人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一时间有些投鼠忌器,只好又望向主座的大夫人。
对着主座的夫人,柳轩却垂了头,软了音调:“妾身无长物,府中任凭打骂的奴婢是将我从小看大的长辈,我这乡野村妇本就不知规矩,还请大夫人不要计较,网开一面罢。”
这小女子被逼得头发散乱,面上仍是笑盈盈的,这副样子仍像极了公叔钰。
只是那小子肆意妄为,因着有家底又有本事,而这个小娘子又是有何依凭呢?
堂中倏尔一静,只听主座人开口,语调仍是不徐不疾。
“姜夫子却是白教你了,”这轻飘飘的一句,却叫轩娘心中一突,“客居人家不合礼数,争强钻尖,哪里有半分为主家着想。”
“你带着这婆子走罢。”
轩娘一怔,抬眼想要看大夫人神情,却即刻叫膀大腰圆的婆子拦在眼前。
只是公叔凝临了瞧她的眼神叫轩娘知道这件事还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