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亭拂开她的手,又折回去了。
黎颂待在原地,没有离开。黑漆漆的地道口,她不敢点燃火柴,怕把那群人招来。
毕竟,她答应过宋逢年,要帮他,把二姐带出去的。
“啪嗒,啪嗒。”
地下通道里,漆黑中响着回音,她连呼吸声都放平稳,不敢发出,更大的动静声。
大约十分钟后,宋曼亭终于回来了。
对方看到她还在,神色讶异:“你怎么还没走?外边那群人,已经在搜查,地下通道了。”
黎颂轻摇了头。
为了让对方没有负担,便说自己找不到路,所以才一直等在这里。
宋曼亭回来时,发髻已经凌乱,身上的旗袍破了道长口子。
她手臂、腿上都添了伤。好在拿了织田的枪,最终也算安然地,回到了这里。
“往前走,就是后门方向。”
“那群人,或许是从另外一个洞口下来的。距离不远,可能快到这里了。”
地下漆黑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找不到有光的方向。
黎颂拉着对方,往前走着,一边摸索方向。
隐约间,她在黑暗中闻到了血腥味道,从宋曼亭身上传来。对方的伤口,似乎在恶化,她想停下来替对方包扎,但被拒绝了。
宋曼亭:“别停下。”
“他们就在后面,也许什么时候,就会立即窜出来。”
“不要停下。”她说。
压抑的黑暗中,弥漫着,泥土的潮湿味道。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表被对方递过来,冰凉的金属质感。
黎颂接过时,微微错愕了下。
“黎小姐,拿好它。”
闻言,她心底再度,涌起那道不好的预感。
宋曼亭的手有些凉,可能是失血多了。
对方和宋逢年的眉眼,像了四五分。只不过,更柔和婉约些,在她耳边道:“手表能掀开盖子。”
“我把一些重要的消息,放在这个手表里了。拜托你,一定要,把它带出去。”
“那群人,快追上来了。他们已经发现织田死了,要搜捕的人,也是我。”
“前面的岔口,你继续往前走,我去引开他们。”她一口气说着。
黎颂握着她的手。
不愿意放开,低声道:“宋小姐。别走,宋逢年和小宝还在外面,等着你。”
“……说不定这条路,马上就到出口了,你再多坚持下,可以吗?”
她有些害怕,对方会放弃。
也在害怕,命运不会轻易改变。
无论是眼前,几面之缘的宋曼亭,还是别的其他人。
宋曼亭的嗓音,清冷柔和,又有着经历千帆后的从容坦然:“出不去了。”
“我以前,被关在商行时,天天数逃跑的路线。没有人,比我更熟稔这里了。”
她轻声重复着:“我出不去了。”
“……所以黎小姐,拜托你了。”
就像大半个月前,刚见时那样。宋曼亭擦肩而过,又把手表递给了她。
只是这一次,不是在大街上的电话亭间,是在看不见光亮的黑暗里:“快走,他们快过来了。”
沉甸甸的手表,带着冰凉触感。迫使她无法回头,只能捏紧后,往前跑去。
宋曼亭站在岔路,和她相反的方向。
她最后的嘱托。
仿佛依然在耳畔:“往前跑。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
往前跑。不回头。
黎颂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终于在漆黑中,摸索到了铁门。她抬手,用力一掀,外面世界的光亮,终于倾泄进来,落在她肩上。
“砰——砰。”
外边还响彻着枪声,所幸她出来了,在围墙之外。
黎颂记得约定的地点,在街外的巷口。
她再度,跑了很久。
终于见到,青年熟悉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倚在车边。
听到动静,刚回眸时,他神色应当是欣喜的。看到只有她一人,瞳色漆黑,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过去时,脚步尚有些踉跄。
在轻喘着气,鼻尖微微泛酸,没敢抬眼看他的神色变幻:“对不起。”
旧时代的青年,倚在车边。
他伸出手,她跌过来,措不及防抱住他。脸上的神色,像是怔了下:“怎么了?是那群王八蛋们,欺负你了吗?”
黎颂摇了摇头。
把那只装满遗憾的手表。递给他,握着她的掌心。
她小声地,在他耳边道:“对不起,宋逢年。我没能,把你二姐带出来。”
她没忘记,宋曼亭站在岔路,平静无声的模样。也还记得,他曾在手札里提过,这是他唯一的亲人。
“让你帮我,只是客套而已。”
许久后,他轻拍她的背:“……又没把你,当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要因此难过。”
宋逢年抬手,握住了那只表。
“这是我二姐,她的选择。”他道。
他语气散漫平静。
但她能感觉到,他握表的那只手,指尖泛着森森的凉意。在这样的夏天,像坠入凉窟,冷气从筋骨中浸没。
黎颂顿了下,又仰起脸瞧他,带点希望地问:“她身上的伤,应当并不致命,那些人抓走了她。”
“宋逢年,你还卧底在商行里。”
“能不能再想办法,救她出来?”她询问。
青年沉默了许久。
最后轻阖下眼。示意,她先上车:“你先回去,今日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