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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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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还没到吗?”

宫雀斜乜了上官遇一眼,“没有。”

上官遇打了个哈欠,懒散地玩弄着自己扣着玉环的带子,时而帮成一个蝴蝶时而绑成一只兔子,站在太子的帐子前踱步着。

“他去哪了?”上官遇不满地质问着,看着远处刚刚泛起蟹壳青的天,口中哈欠不停,精神却抖擞得厉害。

昨夜张鹤仪为确保万无一失,怕上官遇贸然出现在太子面前会惹人生疑,生生是叫他守着那个死人直到今早清晨。天一亮,上官遇就勤快地来找太子哥哥了,殷勤得像是换了个人。

宫雀按时来给诸皇亲贵族把脉,临到太子这里,被绊住了脚步,无奈只能一等再等。他看着眼底黑青的上官遇,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了戳旁边站着的侍卫。侍卫左右为难,开口道:“殿下只说一会儿就回来没说什么……”

宫雀摊手,表示谁也不知道,他看着上官遇,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被侍卫前后夹击的李遂终于在渐渐升起的太阳中走了过来。

上官遇定睛一瞧,他背后背着他爱不释手的那把弓箭,他眯了眯眼,再一看随着他动作被交到侍卫手上的羽箭,神情由泰然变得摇晃不安。

太子见到两人,抬手一挥免了礼,由前来服侍的侍卫掀开帘子,带着二位进了帐子。

宫雀例行公事,太子的身体几年如一日的健朗,只是占了宫大医师的时间。在宫雀点卯把脉的时候,李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上官遇,语气不善地调侃道:“好弟弟,今儿个起得早,知道来请安了。”

“世子,伸手。”这边宫雀接上了话茬,不愿再浪费时间等上官遇,遂一并把脉把了。

上官遇盯着自己自手腕向上延伸隐没在皮肉中的青线,头脑里掀起一阵海浪,把张鹤仪对自己说的任务交代了出去,“那个……我问你借点东西。”

“世子,食欲不振、心悸多梦、头晕少眠,没什么原因,香粉擦多了,回去洗洗。”宫雀不合时宜地开口,用力按了一下,“还有,心跳得有点快,你有病?”

“你才有病呢!”上官遇猛地抽回手,语焉不详地把宫雀往外边打发,本来怪紧张的,一下彻底放松了,“给小爷我瞎下什么诊断,有没有病你诊不出来?”

李遂笑出声来,指着上官遇眼底下两坨黑青,替他辩白,“劳烦宫医师,他啊没病,来人,好送宫大人——”

宫雀怒气冲冲地走了,李遂自得其乐,“欸,你一见到我就心跳个不行啊?”

上官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挤出炸毛的声音回怼:“你大早上出门打猎去了?”

“没啊,怎么了?”李遂泰然自若,不知上官遇今日是犯的哪门子癔症,坐在那里来回大量着上官遇,把他的气势都看得一落再落。

上官遇蔫了,背过身去,速战速决,径直走到挂着弓箭的架子上,伸手摸了摸。

光泽甚好,因是上好的木头和漆面,现在还留有李遂的体温。李遂看着他拔出了一根羽箭,随后仔细看过箭尾上刻着的旗帜,像是在心中确定着什么东西。

李遂走到上官遇面前三步时,被他叫停了。

上官遇弹了弹那自己几乎拉不动的弓,拔苗似地在手里抓了一把箭,挡着李遂,发了声,“太子,我跟你换换怎么样?”

李遂“嗯?”了一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箭尾。

上官遇“喏”了一声,气息里带着天生的傲然,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精心设计的软,他道:“这次比试你不用这些箭,我给你表演一出好戏,如何?真讨厌,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太子挑了挑眉,看着上官遇,深幽的双瞳缓缓被眼睫遮去一半。

李遂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上官遇强买强卖的“表演”,上官遇见无人回应,风卷残云地把东西洗劫一空。

上官遇落荒而逃一般带着得到的东西跑了出去,李遂才在嘴边试探着几个名字,半晌,对着空帘子开口道:“拭目以待。”

·

太阳的光辉彻底照亮这片大地之时,皇帝已经坐到了特地提前搭建好的观景台上。

帝王冠冕投下的影子遮住了他鹰隼一般的双眼,台下众人抬头仰望时,犹如望着一尊会动的天神雕像。

耶达瓦尔伸出一只手来放在心口,嘴中低声地念了一句胡语。

不远处的天空中猝然升起一团红色的烟火,耶达瓦尔最后看了一眼皇帝以及坐在他下位的使臣,收回目光,紧跟在太子身后朝围猎场跑去。

简松映游刃有余地落了后,哪怕太子不说,皇帝不说,这点藏锋敛锐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这场比试的主角不在自己,而在必夺第一的太子李遂和心怀鬼胎的耶达瓦尔。

简松映在弯起长弓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李遂射出的闪电,遂瞄准那个方向,骤然加速,抢在侍卫之前弯腰把猎物挑了起来。

窥一斑而知全貌,太子的这箭已经被换成了不加装饰的长箭,简松映伸手一扔,扔给了太子随行的侍从。

张鹤仪坐在观景台上,缓缓落笔,台下时而起伏的欢呼声和叫喊声引得台上众人每每侧目。

他八风不动地观察四周,发现皇帝坐在高位,正以一种外溢的慈祥看着自己,他迅速收回了眼神,把手中的文卷呈递了上去。

看向台下,简松映虽是避着锋芒,但还是出类拔萃,若非刻意压制,必然是最惹眼的一个。

张鹤仪眼中干涩,低头眨了眨眼,莫名想到上官遇对自己说的一句“太子与谁枝同连理,你不会不清楚”。结了太子这颗果的树,可比太子本人,更可怕得多。

·

比试的最终结果并不出乎人意,太子遥遥领先,拔得头筹。简松映让了光,紧随其后。

藏在暗地里的对方也按照原定的计划露出了马脚,只是有一点,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踏地而来,张三郎面色凝重地下了马,一阵罡风旋过,他大步流星地摆手招呼开围在帐子前的臣子侍从,三步并作一地闯了进去。

帐子中一片安静,他的粗重呼吸显得格外突兀。

床上躺着个人,地面上一滩血,腥气在帐中漫溢。

宫雀和几个医师正围在床榻边,只见宫雀从药箱里取出一根足有稻草管粗细的长针,往酒杯里一沾,烧红了,眼睛都不眨地就往床榻上那人的手臂处扎。

张三郎倒吸一口气。简松映睁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宫雀在自己胳膊上戳弄,一声不吭。

帐子中站的人不多,是简松映驱散了人群,此时站在身边的除了需要的侍从,就只有一个张鹤仪。

张鹤仪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三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张鹤仪才回过神,看了简松映一看,跟着张三郎出去。

“呸!他大爷的狗日的玩意儿,人是抓着了,赶着投胎呢死也不说!”张三郎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道,“不知道哪混进来的!松映怎么样?那马受了惊,皇上已经让人宰了,好在简小子反应得快,没被它甩到那陡峭崖上!该死的畜牲!”

张鹤仪面色凝重,正在脑海中紧锣密鼓地还原着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阴谋——暗处的人用大苍太子的箭射了大苍将军的马并妄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面色凝重地回道:“松映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事……三哥,人你们关到哪儿了?”

“太子和兵部那边正在审讯这件事,此事是我失职,我也得赶紧……·”张三郎欲言又止。

张鹤仪抓住张三郎,“你说太子他们已经去了?”

一个犹豫不决的“嗯”正要发出,身后的帐子突然被人用力不均地拉开。

简松映赤裸着一边胳膊,看着两人,胳膊上可怖的血迹还在树根一般地往外张牙舞爪地爬出。

宫雀站在他身后,看样子大抵是觉得这人命长,从身边人手里拿过药,就着简松映的姿势扯开纱布上药。

“走吧。”简松映瞥了宫雀一眼,勾手让人把披风拿来,胡乱搭在受伤的一边胳膊上,险些蹭掉了一片药粉,肯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简松映像是无事发生,扔了左手就用右手,拍了拍张鹤仪的肩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哎呀二位张大人,我堂堂简松映不过从马背上摔下来跌了一跤……”

“谁让你出来——”

“我没事儿,”简松映看向张鹤仪,在他背上轻抚摸了一下,“当务之急是看看他能说出来什么大言不惭的话,我得在场,没事,走吧。”

他说得轻巧,那伤足有三寸!

张鹤仪看着被他刻意藏着的伤,在凛冽的寒风里,深吸一口刀刃般的凉气。眼神递给宫雀,这位向来谁也不惯着的医官冷冰冰道:“死不了。”

“说他大爷的废……宫大老爷!说清楚点!”张三郎翁声翁气强压住怒气道。

“能长好。”宫雀上完药,一只正眼没瞧,丢给简松映一只药瓶,算是告成。

裹紧了简松映的披风,命人又把大氅送了过来,一只手接过宫雀冷眼送过来的药,一只手牵过张三郎的缰绳。

他先行上马,把张三郎那匹高头骏马率先抢了过去,随后伸出手,将简松映拉了上来。这回马是安全的,人也是。

简松映紧贴在张鹤仪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绕过他抓住了马鞍。

张三郎看着二人,恍惚间二人眼神中的坚定像是一般无二,于是哪怕心中惶惶不安,还是默许了这一行为,只是看着简松映那被血水洇湿的衣袍,心中隐隐作痛。

张鹤仪背后贴着简松映,一边一只手伸到背后抓着他的衣角,一边策马驰骋,干涩的大风把他的双眼吹得通红,但是他却没有往常的那种干疼——在还无人察觉的时刻,不断涌上来的眼泪尚未酝酿成型便被风吹干。

好一计一箭三雕。

原来给上官遇准备的箭是为了证实李遂射箭害简松映,再一招栽赃陷害给神经大条的上官遇,人证物证俱全,他不认也得认。

这样一来,先是能有损李遂的声誉,让外人看来是太子善妒成性心胸狭隘才出手伤人,胜之不武;再者,揪出了“真凶”上官遇,祸水东引,既伤了简松映又将宁王世子与太子那点不合放大摆在明面上——什么样的不合能闹到这样?这就要牵扯到背后的宁王了。

皇帝多疑,几乎是众位臣子之间的共识,他们定不会相信皇帝能对宁王不起猜忌,更何况,宁王先前就已经被“盯上”。

简松映从张鹤仪手中夺过那药粉,一咬牙,在马背上就上了药,冷笑道:“他们可真是诡计多端。”

张鹤仪不置可否,只让简松映不要张嘴,也不要血气上头,小心些伤口。

等赶到太子所在的地方,由侍从带着走到太子面前的时候,李遂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帐中的上位,手中一串佛珠被盘得咯咯作响。

帐中没有旁人,都是些熟人。

没闹出人命,皇帝自是不会亲自出面,宁王站在一旁,端着胳膊,由矮他一头的上官遇牢牢地抓着;侍卫长背着手,整个人的重心偏在匍匐在地的黑衣人身旁,宽大的脸上横飞彪悍,除此之外,还有此次同行的庄王二世子、襄王三世子等人。

家丑不可外扬,皇帝和几位大臣以及耶达瓦尔等人在另外的帐子里,此地的最高统治者便成了李遂,而原本的李遂,这时候应该动身回京了。

李遂并没有匆忙逼问,而是好像在等人,人到了,才让好戏开场。他一个眼神给到上官遇,登时有人看似请实则架地把上官遇从宁王身边带走,扣在了李遂身边。

简松映和张鹤仪也走近了些,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停下,走动间,张鹤仪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香气,而简松映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的人。

“啪”的一声,李遂把佛珠拍到桌子上,侍卫长退后,一个长相更为彪悍的光膀子大汉手持狼牙棒上前,立在了跪地之人面前。

好戏开场了。

侍卫长把一根带血的羽箭扔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面露惊恐,欲往后退,侍卫长恐吓:“说!是谁要陷害太子殿下!如实招来,否则——”

大狼牙棒在黑衣人面前猛地升起又落下,惹得周围人一颤,黑衣人果然招供:“是……是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派我暗中跟从简将军射中他的马,从而栽赃嫁祸给太子殿下,我……我这里还有世子亲手给的围猎场全景图啊!”

李遂一挑眉,玩味地看着上官遇,上官遇瞪大了眼睛看向黑衣人,随即紧张地看向简松映的胳膊,简松映此时正和张鹤仪对视着,让人看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情。

“……”

“好啊你,栽赃完太子又来栽赃世子!”庄王二世子孩子心性,险些为了出一口恶气一脚踹了上去,“我也不是没见过阿遇,他始终跟着队伍在一起,怎的就和你这奸人谈到了一块去!”

而侍卫长弓着身子一问,随行的小世子们却均表示确实如此。

宁王根本不可能相信自家孩子能做出这种事情,作为在场最位高权重的长辈,他也只能看着上官遇,一怒之下抽出了刀指向黑衣人,咬牙切齿。

黑衣人脖子上被架上了刀,警告他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这不是在宫内,没有时间跟他周旋,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他又说:“我记得,当时世子殿下拿出了两张地图!并四支羽箭!此时,剩下的,也一定还在其帐中,小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扯谎了啊!请大人明察!小人一家老小均在宁王手中,望诸位大人,太子殿下,给小人一条活路啊!”

太子挥手,“去查。”

宁王向来沉静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和狼狈,移向上官遇,上官遇却垂着眉,再一次错失了和宁王解释的机会。

李遂压不住嘴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了简松映。指着他那受伤的胳膊,李遂问:“没事吧?”

“无碍。”简松映轻飘飘地回道。

李遂点了点头,瞟了张鹤仪一眼,突然伸出手来,在张鹤仪的肩上似有深意地按了一下,张鹤仪看去,李遂不是用的手指或者手掌,而是用着中指搭在食指上的手势按的,那是他下棋落子时惯用的动作。

搜查的人终于回来了,结果已经让人心知肚明,一无所获。

“怎,怎么可能?”黑衣人肉眼可见得惊慌了,险些口不择言,“他们明明都……不对,世子殿下,你要为小人做主啊,就是你亲手拿给我的啊……”

“你说的是哪个世子!我上官遇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做那龌龊害人之事!原来你们真是把我当成了冤大头!”

上官遇心中的气愤已经达到了极点,再也不管张鹤仪对自己的谆谆嘱咐,挣开侍卫的桎梏,新账旧账一起算,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他半边胳膊,正是简松映受伤的同侧。

宁王和一众人都叹了口气,上官遇委屈极了,轻轻拽住宁王的袖子,蚊吟道:“父王……”

“好了阿遇,委屈巴巴的,皇叔需要休息,这样,你先和他下去?”李遂招呼人来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除了张鹤仪和简松映。

上官遇头也不回,看也不看李遂一眼,而宁王的眼中似乎还有什么话,但是低下头看了自家孩子一眼,阿遇目中无人地贴着自己。余光中,李遂的眼神仿佛也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父子二人的身上,他带着上官遇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众人临走前,李遂对侍卫长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先是告罪后是一脸誓死追随太子的表情,随着彪形大汉,把黑衣人也带了下去。

幕后的故事,以后再叙。此时只剩下了垂眸敛目的张鹤仪和负伤的简松映。几乎是一个眨眼,人就没了,人走后,气氛陡然变得冷清起来。

李遂动作优雅地俯身看了看那根被留下的羽箭,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这是什么戏?五禽戏?斗兽戏?”

张鹤仪知道简松映的顾忌,先他一步暗中做了个安慰的手势,上前一步道:“引蛇出洞的戏。”

“背着我做足了功课啊,鹤仪。”李遂左右手相扣,把手肘搭到了椅子边上,笑容不达眼底,但却看着十分亲切,“让逢之找到我先发制人,将计就计,是你能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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