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之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离开前，楚知叶的目光在光秃秃的墙壁上停留了几秒，像是透过墙壁看见了更遥远的东西。

“鸥夜，你在下面吗？”七芒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似乎是担心楚知叶又不小心进入了什么副本里。

“我在的，过会就来！”楚知叶收回目光，不再留恋，慢慢登上了通向地上的阶梯。

*

黄昏如同黑夜的信使，载着落日的快递降临人间。

潮汐女神号上，一头黑发的人类青年正坐在船上的酒厅里，他身前摆着一瓶瓶香醇的小麦酒。

眼前的酒杯见了底，楚知叶立即又去触碰角落里还未开封的酒瓶。

只是似乎没有拿稳，酒瓶不小心从他的手中脱落，随着“砰”的一声玻璃脆响，金黄色的酒液碎了一地。

看着地上被他打碎的玻璃，楚知叶泛着薄红的脸上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出了宫殿以后，他们顺利的触发了魔法阵，这次正如水灵守护者所说的那样，石巨人没有再攻击他们，两人终于成功地离开了幻境。

可楚知叶却像还没有从梦里走出来一样。

明明讨厌酒精，却在路过酒厅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看着楚知叶如今的状态，系统担忧地叹了口气。

【玩家，别喝了，晚上你又要不舒服了。】

它不清楚玩家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他从副本里出来以后情绪就不太对劲，而它一段数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情感复杂的人类，只能看着楚知叶眼前的酒不断地减少。

人类在悲伤的时候确实会借酒消愁，可是它家玩家看起来怎么越喝越悲伤了！

系统有些发愁。

楚知叶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胃里有一股灼烧感，浑身都涨得难受。

他的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想要起身却只觉得无比沉重，在酒精的作用下反胃感又涌了上来。

他喝了点醒酒水，又慢慢趴回了桌上。

暮色深沉，最后一抹天光落下，黑夜悄然降临。枯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黑暗的酒厅。

角落里传来其他船员的喧闹，酒瓶当啷碰撞，笑声像是一团从锅炉里飘来的热气，驱散了酒厅里的冰冷。

“嗒嗒，嗒。”身后传来了皮靴踩在木板上脚步声。

一个带着药草香味的身影慢慢靠近，停在了他的身边。

看着蜷缩在桌旁醉成软泥的人类青年，七芒星微微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了你好久，原来是在这里喝酒。”

楚知叶头晕乎乎的，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是七芒星吗？可是他不是已经下线去休息了，怎么刚走了不久就又回来了？

楚知叶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不是晕船吗，怎么还喝酒？”七芒星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酒瓶，空酒瓶斜倒在桌上，还有一瓶刚开封的新酒。

还喝了这么多。

楚知叶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眶有些红，像是刚刚掉了眼泪一样。

悲伤的情绪一直在他的胸腔里流淌着，他有好多的话想要诉说，可是他没法对眼前的人开口。

“七芒星。”楚知叶吸了吸鼻子，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如果你因为一件事情很难过，难过到不想面对明天怎么办？”

酒精的麻醉放松了楚知叶的神经，一不小心就吐露出了一些更多的东西。

“你在那个副本里看见了很难过的东西吗？”七芒星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嗯……”楚知叶点头，“有的很难过，有的很开心，但是它们现在全都没了。”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未来，你经历的所有事情，产生的所有情绪，希望我们都能够一同分享。”七芒星郑重道。

楚知叶愣了一下，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七芒星话里的意思，“……嗯？”

这话怎么，怎么听起来有点怪呢？

“你不是普通玩家吧。”七芒星突然道。

“！”楚知叶登时就被吓清醒了，淡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讶异。

【这，这……】系统也惊恐了起来，【这不，不对吧！】

玩家怎么就，怎么就突然掉马了！

七芒星的脸上全是笑意，只觉得对面的青年此时满脸惊愕的表情有点可爱。

“忘了吗？我的工作就是与这个游戏有关。从第一天遇见你开始，我就察觉到了你游戏数据的异常，你的账号信息根本不存在游戏里。”

楚知叶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他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

说自己是偷渡进游戏里开挂的，能敷衍过去吗？真的不会被直接制裁了吗？

“七芒星，我……”楚知叶努力组织着语言，他不想欺骗对方，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明。

楚知叶有些泄气：“我会和你解释的。”

七芒星道：“没关系，如果无法说明，就不用讲出来了。”

“所以，我刚刚说的话，你愿意吗？”

楚知叶脑袋一热，直接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我愿意。”

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系统挠了挠头，心里默默吐槽：真的听起来好怪啊。

搞得像某些仪式一样。

七芒星愣愣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有一种说不明的情绪翻涌上心口。

渐渐地，他抽出了手，忽视了刚刚涌现出的奇怪情感，拍了拍楚知叶的肩膀。

他没有说谎。

命定之人不是一个人在前行。

因为他也记得，所以楚知叶所经历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孤独的过去。

他们在某个特殊的时空，在由遗憾堆砌而成的世界里，拥有了同一份过去。

楚知叶当然不知道七芒星在想什么，他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了。

看着七芒星的脸，浅紫色杏眼又轻轻眨动了两下，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东西。

他能够感受到七芒星对他不同寻常的关注，也能清晰地意识到七芒星对他的在意。

他不知道七芒星的特殊关照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知道，七芒星不会伤害自己。

虽然他和七芒星只是网友，甚至连对方真实的名字都不知道，楚知叶却就是没来由地信任这个人。

像是认识他很久了一样。

不，他们确实已经认识很久了，在镜子世界里。

一种复杂的，悲伤到难以言喻的情感溢满了楚知叶的胸腔。

看着七芒星的脸，楚知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奇怪，他又有一点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