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陈睿睿心想。如果此刻他是一个摄影师,他一定会精心挑选角度,构图,拍下这个寂寥而落寞的场景。只不过他不是摄影师,此刻也没有那个心情。
看着余涣随风而动的头发,陈睿睿自己想起前段时间拉着余涣去理发店,想和他一起理发,可是他说什么都不肯,一旁的理发师笑问他是不是要蓄发。
余涣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抱着双臂,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
经历了今天的事情,陈睿睿不免怀疑,余涣蓄发也是为了心目中的那个人。
好可笑,原来在余涣的心里,从来没有陈睿睿,只有一个像长得那个男人的人。
他坐下来,紧靠着余涣,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将对岸的场景尽收眼底。对岸有几个人正在垂钓,而旁边不远处就明晃晃地竖立着一个“禁止垂钓”的牌子,显得格外的讽刺。
余涣转过头来盯着陈睿睿,脸上表情一如往常,仿佛刚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他问:“陈睿睿,你怎么想的?”
贴着湖面吹过来的风有些凉,打得他脑子清醒了许多,此刻他冷静地询问陈睿睿的想法,带着难得的商量口吻。
陈睿睿一愣:“我?我没怎么想。”
其实追来的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想把今天的事情忘掉,当作从未发生,然后和余涣再闲话家常,再一同吃饭,哪怕得不到多少回应;他想让余涣收回那些话,再多点耐心地了解自己,仔细感受自己的爱意;他想……
他想好好和余涣在一起,可以吗?
想到最后,他发现不管他希望结果如何,决定权都不在他手上。在余涣面前,他只是一只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想恢复到之前那样,可以吗?”
余涣笑着摇摇头,“不可能了。”
陈睿睿闻言,脸色陡变,愤怒而大声地朝对岸喊道:“那你还问我干什么?!明明什么都由不得我来决定!”
对岸垂钓的男人猛然抬头,将浸在水中的鱼竿拔了起来,似乎是快上钩的鱼被陈睿睿吓跑了,破口大骂了几句。
但陈睿睿毫无在意,此刻他最在意的是余涣的态度,和余涣给他的审判结果。
“我保研了。”余涣莫名说了这么一句。
陈睿睿转头看他,静待他继续表达。
“我要去北京,去读研,度过三年未知的生活。而你会去工作,去追寻你自己的人生,我们俩的人生轨迹已经完全不同。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考虑过去北京,你说那里太远,作为一个南方人,你更倾向于去南方的一线城市。你也别说可以为了我做改变之类的话,我不值得的。
“我们的人生方向即将不同,这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现实原因,而我……我不喜欢你,我处心积虑利用你,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我非常自私,我只爱我自己,如果你为了我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那我会内疚不安,我每走一步都踩着你的牺牲,我不愿意让自己那么痛苦。
“这段时间,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你比他温柔太多,爱我太多,我不忍心伤害你。但我又必须伤害你,我要离开你,我们的关系停止在这里,才算是及时止损,你明白吗?”
余涣顿了顿,探身到陈睿睿面前,抬手替他拭去眼泪,“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我希望你记住,如果一个人只是对你说‘试一试吧’而不是‘我喜欢你’,千万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答应他。”
“陈睿睿,谢谢你爱我。”
陈睿睿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满而溢出的悲伤还是让他发出了些许呜咽,像只受伤的幼兽。
他听明白了,这段不够长久的关系被余涣判了死刑,他们再也没有可能,此后只能分道扬镳,各自欢喜。
可是他怎么甘心放弃?他愿意在余涣身边等到那个人的印记消散,愿意跟着余涣去北京,在那里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只求两人的人生轨迹能够再次重叠。他愿意的,因为他爱着余涣,并且将会继续爱下去。
但也正是因为爱着余涣,他才要喊停,才要把爱收回来,因为在他眼中炽烈浓郁的爱意,对余涣来说是一个沉重难捱的负担。
于是他咬着牙,缓慢而郑重地点头,从被掏空的胸腔中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答:“……好。”
余涣露出凄然的笑,起身抱了抱陈睿睿颤抖的身躯,“珍重啊。”
对岸那个方才被陈睿睿惹怒的人,扬起准备好的鱼竿,示威般砸向水面,激起了一道不小的水花,为这场戏敲下了沉重的句号。
他们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