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月光透过窗棂,房内一片昏暗。
案台上的烛火闪烁着,融化的蜡油顺着烛台滴落。
容治坐在书桌前,手指轻点桌案。桌案前跪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
容治眼神微微眯起,声色冷冽阴险。
“你说大哥与四弟一同去了尚书府,待了两个多时辰之久,他们可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属下觉得,看起来……不像。”
那黑衣男子犹豫片刻,开口禀报。
“出府之时,太子看起来怒气冲冲,四殿下则面容憔悴,那温家小姐在后头哭哭啼啼,温家公子护着妹妹对四殿下骂骂咧咧,温尚书面色尴尬……”
容治越听越发糊涂。
这是何意?
“听你这意思,他们这是……有所不合?”
黑衣男子面戴黑巾,却好像能看出,他的神色略有一丝龟裂的意味。
“这……属下瞧着,大约是这样。”
“我这大哥虽然是个草包,不理朝政,但我这越发有本事的四弟因着太后的关系,一向与大哥交好。
四弟又即将与温家联姻,虽明面上不显,但这几人私下却是始终站在一条阵线上的。怎会突然之间便不合了?”
黑衣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二殿下这个问题,他也很难回答。
他尝试着解释:“或许是因为此次太后之死,婚期拖延,这才让他们之间暗生间隙,陡生变故?”
容治闻言,思索片刻,觉着颇有些道理。
这一个月他们都在太后的丧礼之上,虽说没什么交流机会,但依他看来,他这四弟虽表面看起来无甚变化,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未流,正如他母妃当年死时一样,但实际打击不小,心底里暗潮汹涌,分明在故作坚强。
这自小无情无义的小怪物,如今也是有了软肋。
他唇角微扬,目露凶意。
“你再继续跟着,探听情报,回来告知我。”
经此一遭,如若他这四弟一蹶不振,令他们生出不合,那么……这将是天助他也。
“是。”说完,黑衣男子便没了身影,隐匿在了暗夜之中。
*
几日后,后宫柔仪殿。
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却并非胭脂红粉,而是素色的口脂。
女人正是二皇子之母,婉妃。
为了展示自己对太后亡故的悲痛,她近日来特意将自己画得面容憔悴、凄凄惨惨,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容颜丑陋,如此才好在皇上面前博个同情,展示一下孝心。
容治踏入柔仪殿,在婉妃身后鞠了一礼。
“儿臣见过母妃。”
婉妃眉眼微挑,却未曾转头看他一眼,只顾着描眉,对着镜子淡声道:“你父皇近日在朝堂上待你如何?”
容治随意回答:“尚可。”
“听闻四殿下与温家闹了嫌隙,如今一蹶不振,这几日都关在寝殿之中,朝堂也未去。”
婉妃得意一笑,继续道。
“还有那太子,太后没了,他还依然有心在府中与舞姬寻欢作乐,皇上这两日可有些不高兴。如今朝堂上无人可与你相争,你得好好把握机会,得到你父皇的认可。”
容治眼底一暗,恭敬回答:“是,母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替父皇分忧。”
然而婉妃对他的顺从并不满意。
她转过身来,怒斥道:“总说竭尽全力,你怎的还如此不争气!你生来坐不上太子之位便罢了,那老四才入朝多久,便立刻压你一头!”
斥完,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情绪忽然一转,深深闭眼,扶额喘了口气。
“可惜,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天生排行老二,便永远只能是老二,偏偏做不了太子!”
“是我,是我的错……”
她情绪激动,容治却神色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母妃这般模样。
他心中漠然道,既然这规矩不公,那便他自己来抢,自己做自己的规矩。
这一天,他想不会太久了……
从柔仪殿退下后,容治便坐上马车,准备回府。
自南街而过之时,风将帘幕撩起了一道缝隙,容治斜睨了一眼,忽然见一熟悉的女子身影。
他拉起帘幕,轻笑一声,让马夫将马车停下。
然后信步走下马车,朝那女子唤了一声“温姑娘。”
温雪与怀秋正在路边逛街,见一珠钗漂亮,正要试着往头上戴。
却听到一熟悉的阴冷男声从背后响起,一只手将她手中的珠钗拿过。
温雪猛然一惊,转过身来,见到来人,他手中正拿着从她那取走的珠钗,作势要往她头上戴。
她连忙往旁侧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
容治也不恼,冷冷地笑了一声,将那珠钗还给了温雪。
“见过二殿下。”温雪恢复端方的千金小姐模样,手于身侧,鞠了一礼。
容治看着她面色如常,早已没有以前属下汇报的“哭哭啼啼”的模样,便直接开口问。
“温姑娘,这几日难道未曾听闻四弟在宫中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的消息吗?”
“自是听闻了些许。”
“你便不打算做出什么表示?怎的还有心思在这逛街挑选珠钗。”
温雪闻言,做出一脸苦涩,叹了口气,眼底似乎有些郁闷。
“子安他……他怨小女刺杀那日没有护好太后,才致太后被害。如今婚期因守孝之礼,需得延期一年,小女心中委屈,子安却觉着是我应该受的。”
温雪假意拿出手绢擦拭了眼下不存在的眼泪,“殿下您说,小女该有何表示?”
容治一脸惋惜,“四弟竟是这般想法?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温雪故作坚强,“罢了,有些人自是有缘无份。爹爹也劝我,既然四殿下如此这般,那便不要再过多往来了,婚期既在一年后,便还有转机。”
“如此看来,温尚书也期望你与四殿下断了联系?”
“爹爹一向宠溺我……也许的确如殿下所说罢。”
容治笑得大声了些,似是听到了什么趣事,转而又忽然摇了摇头,收起了笑意,探究地看向温雪,眼神危险。
“温姑娘,今日与我倒是话多了些,过去可只有拒绝我的份。”
温雪心头一紧,二皇子这人生性多疑,莫不是被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她立刻镇定道:“毕竟您是二皇子殿下,小女人微言轻,不敢造次。”
“那过去怎的舍得拒绝我?”
温雪嘴角微抽,这二皇子怎的如此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是因为,当时小女心仪四殿下,有四殿下为小女撑腰,如今您也说了,四殿下一蹶不振,在宫中都不愿出来,小女失了所爱,又失了靠山,心中郁结。”
容治唇角微微扬起,又是轻笑一声,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你倒是实诚,什么话都敢说。”
温雪讪讪一笑,“一时间没忍住,口无遮拦了,小女先告辞。”
温雪刚转身要走,便听身后之人道:“慢着。”
她转过头,见容治眼神微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盯着她不放。
“二殿下还有何事?”
容治道:“你便,不想与四弟再聊一聊?”
温雪拒绝:“您也说了,他日日躲在宫中,小女不方便进出宫门。”
“那就让本殿下带你进去。”
眼见无法轻易摆脱二皇子了,温雪干脆应下。
“……如此也好,小女谢过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