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爷。”沈兰应声,略一招手,便有三四个随从自觉地上来,一个掌灯,一个撑伞,还有两个抬着轮椅上了台阶。
其实前个两年沈溪知还能自己走这台阶的,只是如今精力愈发不济,怕是走完这段路要缓上许久不说,还要病上一场。
所谓烟雨楼,依山临水而建。
远处的半山笼在云雾之中,而近处则是一湾湖水。
稍有绿意的柳树在湖畔舒展着枝桠,碧水泛着涟漪一层又一层的荡漾开来,遥见远处几艘画舫还有身披蓑衣垂钓的老叟……
天色昏沉,再远的景致便瞧不见了。
人间氲氤着一层朦胧的意境,胜过画中山水不知几许,而这烟雨楼的灯火却异常的明亮,给人以温暖的向往。
不愧为江南第一楼,等来日名声大噪,不知要引天下多少人向往。
酒楼中喧闹,是来往飨客的宴饮之声,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可楼门紧闭若不是那通明的灯火和吵嚷的声音,他们都要险先以为烟雨楼今日打烊。
沈松上前推开了大门,大堂中的场景晃眼,人群熙攘挤在一楼大堂,不知是在瞧些什么热闹,似乎并未听见门口的响动而是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事情之中。
酒菜味与汗湿味交织,那气味并不好闻,沈溪知不由得掩鼻吩咐沈兰道:“挤进去瞧瞧。”
“诺。”沈兰应声,便挤进了人群中,这灵巧劲又哪里像是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壮汉。
其实能被沈溪知放在身边的人大半都非平庸之辈,更有些的是他沈家培养出来的暗卫。
事实上暗卫哪能像话本子里那般平日里隐于暗处,在主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不知从哪窜出来一群人。毕竟那么大个人能躲哪去?大部分还是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放在身边,但也的确有一小部分人是如话本子里描写的那般的。
不消片刻,沈兰便挤了出来,他的模样似有些为难:“老爷……”
“怎么了?”沈溪知问道,“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们围着一个……”沈兰斟酌着词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末了道,“您还是自己进去瞧瞧比较好。”
沈溪知了然,他打了手势便算是应了,而后三四个侍从便护着他挤入人群,等到了人群中央,沈溪知才瞧见那是何场面:
这些人围着的其实是一个小孩,那小孩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发色暗红微卷,虽以缎带蒙眼,却也瞧得出并非江南的长相,更不似中原人士,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那肌肤莹白如玉,锁骨处的一点红痣便格外的显眼。
只着一件薄得几近透明得红色纱衣,那纱衣还破破烂烂的,似乎是被什么勾破的,身上满是斑驳的伤痕,瞧得出有些的是今日里留下的伤痕还不住地往外渗着血。
起哄声刺耳,沈溪知还来不及阻止,便又是一道勾骨鞭落下。
那鞭风几乎扫到了沈溪知脸上,听得那小孩喑哑的呜咽声,沈溪知的耳中只剩嗡鸣,他的额间渗出了冷汗,左手掐着自己的腿肉竭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哑声质问道:“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你们为何这般对他?”
“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才是最有滋味的,等到了十五六岁后便不再有这般身段了。”
“你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是大奸大恶之辈,我们这也算是替天行道。”
“俗话说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鸡摸狗,你可怜他作什么?”
“你到这里不也是为了他吗?装模作样给谁看?”
……
而后便又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争执着接下来由谁来磋磨那孩子。
为了个孩子几方争执不下又不想两败俱伤,便在大堂中算是互相妥协的结果,只是他们将自己的卑劣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沈溪知觉得既可笑又可悲,他示意沈兰附耳过来,低声吩咐道:“去带人进来,先将这群人控制起来再说。”
沈兰颔首便又挤出了人群,不过顷刻间便将这群披着人皮的禽兽控制了起来,其中还有不少人叫嚣着自己的身份说要让沈溪知不得好死的,沈溪知听了两耳朵,若他们所言非虚,那这些人的身份的确都算不得低。
此时沈兰高举玉牌表明了身份,朗声道:“沈相亲临,尔等还要如此嚣张吗?”
而后烟雨楼中便鸦雀无声随天地一同陷入了寂静。
沈溪知瞧了沈松一眼,沈松了然径直走向前去弯腰将那小孩抱了起来抱到了沈溪知面前。
沈溪知取下盖腿的毛毯折叠过后搁在了轮椅扶手上,抬头伸手示意沈松:“给我抱吧,这么小一只轻巧得很,放在我腿上省事些。”
沈松应声,弯下腰来将小孩小心地放入沈溪知的怀中。
那身子冰凉不住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那勾骨鞭能一鞭子下去能生剜人肉,伤痕深可见骨,沈溪知心中怒意翻涌,有些不敢触碰小孩身上的伤痕。
小孩肌肤的冰凉传递给了沈溪知下意识地一哆嗦,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这孩子说是不着寸缕也不为过,他连忙用那条羊绒毯给小孩裹了个严实这才将其搁在了自己的腿上:“去将汤婆子抱来,顺便熬些姜汤,找身干净的衣裳,烧点热水来,将太医也叫来给这小孩瞧瞧。”
等这些吩咐下去,沈溪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取下小孩蒙眼的缎带,那睫毛浓密而纤长,琥珀色的眼眸浅淡氲氤着湿意,好似林间受了惊的小鹿……
眸色一深一浅,似乎还是鸳鸯眼,那只颜色浅淡些的眼眸近似于琉璃,乍见自是惊艳,也或许是颜色太淡便显得无情好似兽瞳令人有些心惊。
的确是世间罕有的容色,不知长大以后是何等的倾国倾城色。
沈溪知知晓这世间许多王公子弟都好豢养娈宠,倒也不是说断袖,只是锦衣玉食有败不完的家底,平日里无聊了便想寻些刺激,像这般年纪男女莫辨的时候是最好的,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这爱好令人作呕,如今见了却也心知事情并非像这些人口中的那样简单,他们是想以此掩盖什么?
不过是个小孩而已,无论这些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沈溪知都不能袖手旁观,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沈溪知五指作梳,梳理着小孩的微卷的发,动作温柔带有安抚意味:“别怕,日后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