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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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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小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冯家几位郎君丝毫没能意识到问题所在,纷纷起身,“夤夜犯禁,这可是重罪。”

“今夜事难成,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她依旧温和笃定,目光移到自家阿兄拉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上,对面心头惊颤,松开手。

众人六神无主地看向冯颂,惊讶于冯颂依旧垂着眼帘,没有劝阻。

“阿耶,这——”

“阿耆尼。”冯颂站起身,外头的死士门客都已待命,冯初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

他张张嘴,宽厚的手掌贴在冯初的后心口。

崔令持生了场病,好不容易睡下,冯颂是悄悄自房中离开的。

“你阿娘,在等你归家。”

冯初藏在袖中的手掌骤然收紧,沉住音,言简意赅:“嗯。”

“你的伤——”

“皮肉之苦,焉能比得了家作蓬草,飞藿连天。”

冯初不再耽搁,迈步出门,将一家人掩在身后。

骏马被马童勒住辔头,下跪于地,方便冯初上马。

白马金羁,联翩驰骋。

她不敢回头看辽西郡公府的飞檐斗拱,只敢忍受颠簸疼痛,朝着如同卧兽的紫宫而去。

凶兽躺平川,磅礴大气的宫墙在无星无月的天空下更显的威严庄重,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若有贪生者,现在离了,好好逃命去,我不怪你们。”离止车门还有百丈远,冯初凉凉地同跟随而来的人说道。

几位死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冯公与大人养我们这么久,不就为的是这一日么?”

“大人,莫要犹疑了!”

冯初脸上绽出浅笑,看来她豢养门客,还是有所成的。

“好。”冯初扬鞭,不再停歇,“尔等往后荣华,悉看今朝!”

几人驰向止车门,于门前勒马。

戍守士卒的火把在宫墙上星星点点,见几人犯禁,数十张弓齐刷刷张圆,对准了他们。

“冯太守?犯禁乃重罪——”

当值的将军还未说完话,身后的白刃就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打开城门,迎冯大人入宫。”

十几人以极为迅捷的速度进入东宫。

腰腹间的疼痛激得冯初额间冒冷汗,她隐晦地将手伸入大氅中,外袍已经能感受到内里异样的湿润了。

忍。

冯初银牙紧咬,驶入东宫后,发觉方才阻拦的将军的尸首已经悄无声息地叫人抬下了宫墙,下令开门的将军朝她拱手,“太后懿旨,听凭大人吩咐。”

自己相较姑母用人御下,还差得远啊。

暗自感慨后,冯初招招手,同他耳语几句。

将军听了,一拱手:“诺!”

“若要令太后措手不及,最好是今夜调羽林,何至再定日子?”拓跋允不赞同拓跋弭细细谋算的法子。

“谋大事者,在断而不在谋!”拓跋允摇头叹息,“陛下,天下哪有万全之策,万全之法?”

拓跋弭对太后起了杀心不假,欲除之而后快也不假,然而冯芷君给他的压迫实在太多,多到他以为她是难以逾越的高山,不能如此贸动。

“这女人的本事,你我又不是不晓得!”

“陛下,她是人。”

她不是不可翻越的高山,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佛,白刀子插进去也是会染红的人。

拓跋弭愣怔,被他说得垂下头来:“是啊.......她是人。”

人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感,一面觉着她不过是个女人,掀不起风浪,一面又如临大敌,犹觉着思虑不足。

“陛下、陛下——”拓跋弭随身的黄门自殿外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反了、反、反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拓跋允怒斥,“你说谁反了?!”

“彭城王,彭城王,是、是........”

内侍惶恐的眼眸在黑夜里扰乱人的心智。

“彭城王?”

彭城王拓跋慎,在朝中堪称默默无闻的存在,素来只喜欢游猎、打熬筋骨,与太后不和已久,还是拓跋弭寻了个由头让他在平城外领了兵。

如今这么个人,如此突然的反了?

“谁传来的消息!”

“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羽林郎,叛军说要进宫勤王,说、说——”内侍怯怯地看了拓跋弭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说!”

“说陛下无所出,悉因太后擅专,要替陛下,铲除太后。”内侍恨不得将头埋进平城紫宫的青砖里,“叛军已经打到思贤门了。”

“........混账!”

“陛下稍安勿躁,这其中可能有诈。”

拓跋允不相信一个拓跋弭一手提拔上来,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王公,忽然要造反。

“有什么不可信的?”

拓跋弭咬着牙,“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事情,还不多么?”

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拓跋允一惊,亦被这话乱了阵脚,只得道:“臣弟请陛下兵符,去看看罢。”

平城冷得肃,离了殿内的地龙暖墙,寒冷似针扎般钻进拓跋允的衣襟内,他没来由想起那日拓跋弭醉酒,胡喊起的歌谣: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分明他才是那个苦渡河的人。

尤其是当火莲张弓搭箭,一点寒芒指在他眉心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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