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按下了接通键。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周临的嗓音透过终端炸开,仿佛金属刮擦玻璃般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下意识偏头,将终端拿远了些,也仍能清晰听见对方愤怒的咆哮声:“运输机坠毁后就全员失联,现在才突然冒出来?知不知道监察处已经准备把你们列入阵亡名单了?!”
白予简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节奏。然后微微低头,银灰色的碎发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暗金色流光。
“报告教官。”
声音不疾不徐,维持B级向导应有的平稳。
“我们因坠机事故陷入昏迷,刚刚被地面震动惊醒。”每个音节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仿佛在背诵某份标准报告,“在撤离过程中感知到东南方向有S级精神威压,所以立即转向相反方向。”
“就凭你们?能从S级异变体手里逃脱?”
冷笑声夹杂着电流杂音传来,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嘲讽。白予简甚至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正透过监控屏幕投来轻蔑的目光。
“B级和C级的组合能全身而退,还真是奇迹。都能刷新塔的纪录了。”
对于这种不轻不重的话语,白予简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只是余光扫过身后幽深的通道。那里隐约传来黏液蠕动的细微声响,像是某种生物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爬行。
“可能是其他高阶组合正在牵制它,我们才得以脱身。”一边面不改色地扯谎,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一边用脚尖轻轻碾碎地上试图蠕动的黏液残渣,使之化作一滩无生气的透明液体,“但现在江恪因途中多次与胶状物交手,精神力消耗过度,已经陷入昏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半秒,目光落回到臂弯里那张苍白的脸上。
“我一人无法搬运他,请求支援。”
通讯那头突然陷入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证明连接尚未中断。
白予简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终端边缘。
以总教官的权限,周临此刻一定正在调取江恪终端里的生命体征数据。心跳、血压、精神力波动曲线,无论哪个数字,都能验证自己方才说辞的真实性。
背景音里传来模糊的争执声,忽远忽近:
“……又是这对麻烦组合……”
“但按规定必须……”
“见鬼的规章制度!”周临突然拔高的声音刺破电流杂音,“让B/C级掺和A级任务,这不是存心添乱吗?”
同时响起的,还有通讯器被重重砸在桌面的闷响、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最后是周临从牙缝里挤出的答复:“坐标已锁定,待在原地别动。”每个字都像是被硬生生嚼碎了吐出来,“如果让我发现你们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威胁的尾音拖得很长,最终被粗暴的切断声取代。
在通讯彻底中断前的刹那,白予简还听见他对身旁人低声咒骂:“……早晚要把这些不守规矩的废物清理干净……”
通讯切断的瞬间,终端投影化作细碎光点消散在呼啸的寒风中。
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又消散,白予简这才惊觉作战服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冷的布料紧贴在后背,刺骨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肩线。
放下手腕时,他的目光落在江恪脸上。即使在昏迷中,这人依然紧蹙着眉头,眉间那道细纹深得像是刻进骨子里。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而嘴角残留的血迹格外醒目,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白予简下意识抬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
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拭去那抹鲜红,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如同落日最后的余晖。
“连监察处都惊动了……”
他低声自语,后半句话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远处传来飞行器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
那双浅灰色瞳孔在看清天际线的黑点时瞬间恢复清明,所有犹豫和疲惫都被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来。
白予简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远不止是简单的任务汇报。那些看似标准的检查流程下,藏着多少试探与怀疑,又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此刻躺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将是所有问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