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一沉思,忘了答谢,一直眉头紧皱,储秀太子见她脸色有异,低头问道:“元阳,若是疼痛难捱,不如孤命轿辇送你回去。”
余光一瞬敛去,思度亦止住,元阳下意识抬头,对上储秀太子,他眉目温淡,一抹笑意温柔。
三四步开外,黑衣郎旭眸光清明,望着这一对未来帝后。
湖畔总是有风,像清晨那样的风,一股潮乱心绪霎时更模糊。
元阳望着储秀太子,只隐约看见一团黝黑,三个人离得那样近,不再是清晨时的位置——她已经靠在储秀太子的臂弯里。
但是面前这个人眸中光芒坚定温柔,已认定了她是他的妻,素来待她很好……或许还会更好些。
“有一些痛。”
元阳握住他的手,那柄玉如意沉重地靠在他的臂上,储秀太子看着她水光盈动的瞳眸,突感她的酸涩,是可怜,可怜这样的境地,戕害了所有人。
——一刻后,东宫偏殿。
一袭白衣翩翩而至,踢了踢地上昏睡的人影:“起来,郎旭。”见人一动不动,他蹲下身去,探了颈上,“难道劈得太重,装什么死?”
手腕登时被人捉住。
白衣一愣,那只手瞬间就被反拽过去,地上躺着的人就势压住他的胸膛,以肘抵着他的颈。这样一折腾,颈上伤口痛得撕裂,独孤无忧给了他一拳:“起开!”
郎旭坏笑一声:“干完缺德事了?把我打昏了丢在这里,地上又冷又硬,要是有人对我见色起意可怎么好?”
“你成天嚷嚷着避暑,地上躺着才够凉快。起开,压痛我了。”
“那你怎么不把我装到棺材里去?地底下那才凉快。”
颈上又痛又闷,独孤无忧皱着眉,哑声说:“别压着我!”
郎旭故意凑近了看他眼尾上的红,嬉嬉笑笑:“昨天没仔细看,这不像是摔到花丛里,像被人割伤,莫非是你府上那个小——”
“哎呦!”
迎面吃了一拳头。
郎旭倒在地上,笑得胸膛震动:“也不知道长欢怎么做得那么真,简直和你这伤口一模一样了——”
宫门处,引路的小太监再三拜别,比清晨时谄媚更甚。
宝珠踏上车,放下帘子,看自家郡主握着那一把玉如意忧心忡忡,完全没有受封东宫太子妃的喜悦,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郡主,怎么愁眉不展?”
元阳微微摇头,仍在皱眉凝思,今日这刺杀蹊跷之处……她注意到太子那时微冷的一双眼,太子恐怕比她想象中更难应付。
外头放行,车马渐渐奔跑起来,蹄铁哒哒,密集地踩在思绪上。
“宝珠,到现在我竟然不知道走这一步是对是错。”
宝珠讶异地接话:“少见郡主这样踌躇不前。”
“宫中情形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我本来以为做了万全准备,现在反而陷入其中,猜不透。”
“郡主是说今日遇袭一事?那时凶险异常,还好太子殿下及时止住了那一把枪,否则……郡主,切莫再这样以身犯险。”
“你这小丫头。”
元阳轻轻一笑,眯了眸子,握住了她的手:“这事情并不像太子说的那样简单,在场之人,每一个人手上都不干净。其实这一场刺杀除了助我,更是为了……为什么独在皇帝与三皇子出现时发难?”
宝珠低声问:“难道意在三皇子?都说帝后不和,这倒像是奔着皇后娘娘去的。”
玉如意青翠玲珑,流动一丝幽光,昭示人心。
元阳凝着那一点绿光,轻声说:“宝珠,你还犯痴不成?”眼见宝珠怔忡,她继续说,“无忧和太子吃酒那一日,在后巷遇袭,这样巧合?太子当时必定已有所怀疑,只是隐而不发,这宫中可掌握太子去向的是谁?”
“陛下,皇后,三皇子?”
“今日亦是试探!”
元阳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浮起一丝冷笑:“三皇子事先并不知太子被刺一事是假,若是眼睁睁看着太子被刺而不施用全力,足可证明他有意帝位!不过,最后那一枪当真是失手,实伤太子,还是装误杀我?没有人说得清楚,他赌的就是疑!”
他?是太子,三皇子,还是谁?
宝珠吃了一惊,不料这方刚选上太子妃,又有事故:“可是,他们本就是兄弟……三皇子岂会坐视不理?”为何有意杀郡主?
“宝珠,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一旦惜命,就不得不防!这一回,恐怕不仅兄弟起疑,又挑拨了帝后关系,皇后如何不疑心皇帝背后指使?当时情势混乱,便是取她性命也未尝不可!”
“郡主,这种事如何说得……这种事,手足情谊,帝后之恩,又是少年结发——”
这种事难道说得开?
宫中一滩浑水越来越深,叶皇后执意与皇帝斗法,就连亲兄弟亦关系怪异。
元阳摇摇头:“不,那人不是郎旭。郎旭武功远不及三皇子,拿不下他!若是三皇子假意来救,太子直要了他的命也难说,届时只栽赃这一伙刺客是真。”
“陛下怎会允许如此儿戏?”
元阳眼眸一眯,喃喃自语:“我猜太子定是先与皇帝密谈自己被刺杀一事,引得皇帝怜悯,才成功求得第三场比试之权,却难猜皇帝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回刺杀,毕竟于他而言,今日之事更像是震慑了皇后。现在想来,扮作郎旭来做这事再合适不过,怎么也牵扯不到清缘王府。若是当真行刺成功,就算查到郎旭不在,只要命人惊呼郎公子被人打昏中剑,卖个苦肉计,郎太傅也在场!皇帝难道当真杀了三公名门的独子?”
“然而郎旭虽假,我观在场之人并未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