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风惠然睁眼时旁边已经空了,他吓了一跳,连忙下床去找。
“崔判找我有事,我去一趟,醒来之后别急,我七点左右回来。”荀酹的声音飘进风惠然的耳朵,风惠然愣了愣,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挂在自己胸口的无事牌,看来荀酹走之前在里面留了言。
风惠然松了口气,又坐回到床上,他扭头看到床头柜上荀酹的手机,无奈地想:怎么就没有人想着把信号塔建在地府里呢?这还是有需求的啊!
另一边,地府子玉宫。
崔珏把命簿放到荀酹面前,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还麻烦你跑这一趟,实在是抱歉。”
“这不能怪你。”
崔珏试探着说道:“昨天……”
“他没事,我也没事,翻篇吧。”
“他不会怪我们吧?”
荀酹摇头:“不会。只是你们以后别再擅自做主了,这种事情,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而且说到底这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谁也没资格替我们俩做决定。正南容易冲动,你们得拽着点儿他,因为这点儿小事伤了情分,得不偿失。”
“唉!我昨天劝过他的,可是他不听啊。”崔珏说道,“他怒气冲冲地上门……”
“好了。”荀酹打断了崔珏的话,“看眼前的事情吧。这命簿我先带上去,今天处理完白辩之后拿回来。你这边有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
“那就继续观察。”荀酹站起身,“我走了,不用送。”
崔珏目送荀酹离开,待荀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有似无地说道:“终究还是生分了……”
七点整,荀酹回到了书店。他走到床边拉了一下被子:“还不起?”
风惠然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装睡也要装的好一点,你眼睫毛都在抖。”荀酹把被子掀开,“起来吧,有正事。”
“没劲。”风惠然睁开眼,把荀酹拉到床上,“今早还差一个东西没给我,现在补。”
“什么?”
风惠然指着自己的嘴唇:“这里。说好了出门之前都要亲的。”
荀酹宠溺地笑了一下,轻轻亲了上去。
“这还差不多。”风惠然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起来,“崔判找你干什么?”
“白辩的命簿出了问题。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命簿有被人修改的痕迹吗?这两天子玉又勘查了一番,发现白辩的命簿不是最近才出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对。”
“什么意思?”风惠然问。
“他是被有巢打入人间的,按道理来说,被罚入人间之后就该跟凡人一样,但白辩命簿的第一笔,不是当时负责人族命簿的小仙写的。”荀酹把刚从崔判那里拿来的命簿递给风惠然,“你看第一页,凡人命簿从来都是墨笔写就,而这里的第一笔却是苍青色的。凡人墨笔,妖族赤红,仙族水绿,而巫族是苍青色。”
风惠然:“这是不是意味着白辩其实一直都是巫族?”
“不止。”荀酹说,“我怀疑当年玄冥偷偷出手救了白辩,他的轮回可能是假的。”
风惠然疑惑道:“什么叫假的?轮回还能有假?”
荀酹回答:“如果说如今人族的轮回是一套完整的闭环,那么白辩的轮回很有可能是寄生在上面的。有点像……”
“并联电路?”风惠然很快就理解了荀酹的意思。
“对。”荀酹点头,“他不影响人族的轮回,人族的轮回也不会影响他的。在轮回闭环之中的人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每百年一次的清点,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只需要在清点的时候把自己的命簿从子玉宫中撤出来就行了。”
“那他其实一直活着?”
“恐怕是的。”荀酹抬头看了一眼表,“具体情况等见到白辩之后就知道了,时间还早,你饿不饿?陪你去吃早饭?”
“叫外卖吧,我看你这脸色还不太好,别瞎跑了。”
“我还好。”
“不能听你的。”风惠然拉着荀酹坐下,指着他袖口的一道黑色印记,“解释一下,你下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嗯?哦,这个啊,刚才顺手处理了个脏东西。”荀酹随意地掸了一下袖子,“是那天上来给你送钥匙的鬼差,兴阳散就是它给你下的。”
“你啊!”风惠然叹了口气,“是不是非得把自己弄的彻底起不来床才肯罢休?”
“我真没事,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那你给我变个女装啊。”
荀酹:“……”
“我郑重地再跟你说一遍,孟婆大人,不要把‘我没事’当成口头禅。有事就是有事,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所有的难过和脆弱都不用再隐瞒了。”
荀酹低下头没有出声。他何尝不想像万余年前那样将所有心事敞开告诉风惠然?那时他是神族最活泼不羁的少年,心中眼中只有风惠然一人。虽然荀酹确实比风惠然大半个时辰,但或许是源自女娲的原因,风惠然甫一落地便颇为成熟稳重,所有人都认为风惠然才是更年长的那个。那些年在神族,也都是风惠然在照顾他,替他挡下身前所有的风霜。
巫妖大战让那样的日子戛然而止。后来,荀酹独自一人熬过了五千年忘川煎熬,扛下了规则秩序,挺过了万余次天谴。他是冷面无情的孟婆,是手狠心狠的地府职官。他开始直面肮脏龌龊的算计,逐渐学会了大局为主,学会了把痛苦和思念默默藏在心里,不与外人道。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石头了,直到这一刻,荀酹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时异事殊,什么叫时过境迁。
风惠然像是读到了荀酹在想什么一样,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知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补不回来,就算我再怎么懊悔遗憾,我还是错过了。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我明白这些经历让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你别忘了,我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即使我现在把以前的记忆全都找回来,中间隔了这万年的时间,当时的心情感受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地挪到现在。我们都在变,但是我们又不会变,你明白吗?”
许久之后,荀酹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笑着看向风惠然:“走吧,吃饭去,旁边有一家拉面店做得很好,你一定爱吃。”
“……”
“赶紧换衣服,吃完咱们就该去福利院了,快点儿!”
“我早晚被你折腾疯了!”风惠然把荀酹往外推,“出去等我。”
“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说呢?”
荀酹顺着风惠然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然后立刻转身离开了房间。
两人到达福利院的时候,谢挚已经等在街口了。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