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渡化再没有起波澜,怨灵安静地排队进入轮回。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渡化全部完成。除了被句芒带走的那些怨灵以外,令正谷这里逡巡万年的怨气终于得到了解脱。
令正谷是无人之地,众人也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风惠然等人从谷底上来之后就跟提前撤到谷外的其他人汇合,就地扎营了。
荀酹虽然可以把风惠然的伤口抹平,却无法帮他缓解疼痛。肾上腺素回归正常水平之后,钻心地疼痛让风惠然几乎抬不起手来。要是搁在平常,他估计都不会吱声,自己偷偷吃点儿止疼药扛过去算了。但现在荀酹就在身边,他突然就“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需要某人贴身照顾”了。荀酹知道他是在耍赖,却狠不下心拒绝,便由着风惠然支使。
荀酹让风惠然在椅子上安顿好,道:“你到底哪里学来的断天诀?”
“我要说我没学,你信吗?”
“……”
“好了。”风惠然把荀酹搂到怀里,“我在地下室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和法术。”
“什么手札?”荀酹追问。
“没有名字,就是一本竹简古书,被放在一堆乱七八糟没有分类的书册里,我也是无意中看见的。”风惠然喝了口水,说道,“不过我现在觉得,那可能不是意外。那个竹简上的内容神神鬼鬼的,我原本没有当真,只是现在想来,里面提到那些法术所需要的东西刚好我都有,就算我没有的,我身边人也都有,这就有些刻意了。”
“书带了吗?”
风惠然摇头:“没有。只能回去给你看了。对了,姜酉的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办?”
荀酹:“他……不能动。我刚才跟石珊珊和隋凌交流过,我们怀疑姜酉的尸体是阵眼。”
“阵眼?”
“当年天神全部献身殉道,只有神农是在战场上受伤之后陨落的。我没有亲自跟句芒对战过,所以并不知道他的邪术练到了什么境界。但是以刚才他影子的状态来看,他就算能以逸待劳伤了神农,也不至于让神农伤到那个地步,除非神农用圣器把这里盖了起来,就像你用的断天诀一样,用自身为引,布下断天绝地的阵法。”
“你说离火会烧掉的法阵,就是这个?”
荀酹:“是的。句芒看到离火那么激动,我就确定了这里的法阵非上古奇阵不可。再加上这些年我根本就没感觉到这里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所以这法阵还能掩盖自身的存在,两相结合,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个叠加法阵。我……”
“怎么了?”风惠然看向荀酹。
荀酹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你陪我看看回溯吧。”
“好。”
对于当年的情况,荀酹猜得基本差不多。
彼时神农和姜酉赶到令正谷,涂黎正带着两三百狐族战士以涂山密法设阵,准备阻拦句芒。句芒那边还有一支从未出战过的精英队伍,而涂黎和妖族这边已经是“人疲马乏”了。
神农早就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他才会赶走荀酹,只带着姜酉奔赴令正谷,只是他没想到,令正谷已经被战争摧毁得毫无往日样貌。当时虽然已有轮回,但规模远没有如今这般庞大,石珊珊只负责人族轮回,而其他几族轮回都由钟山上一个小仙童来负责。短时间内,令正谷产生了数以万计的亡灵,这些亡灵争抢着要进入轮回,最后竟将小仙童冲得受了伤。这些亡灵对生人无利无害,但却能帮助句芒修炼邪术。别的人在令正谷是越战越累,句芒则是越战越勇。死的越多,他的能量越大。
当时伏羲正忙着构建封印后土的混元大阵,抽不出身来顾这边。神农对法阵一事并不非常精通,在试过许多种方法都没有办法完全渡化亡灵,也无法消灭句芒之后,他和姜酉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以身为祭。
上古奇阵的关键之一便是阵眼,这阵眼要有灵气,没有灵气就带不动整个法阵,但又不能灵气过盛,否则整个法阵会随着灵气波动而不稳定。器灵的身体只是容纳灵气的一个容器,无论什么容器,在万年都盛放同一种物质之后多多少少会染上几分气息,这样带着天地气息的一具躯壳是最佳的阵眼。也就是说,姜酉需要献祭出自己的躯体。
神农用了七七四十九天,亲手“杀”死了自己培养数十万年的器灵,把姜酉躯体之内的天地灵气尽数抽出,用神农樽盛了去。又让自己的坐骑毕方以本源之火点燃神农樽,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毕方力竭陨落,它的火丹成为炼化神农樽的最后一簇火。就这样,法阵落成,姜酉陨落,神农樽消失,而神农也因为毁灭圣器而心力交瘁。
句芒虽然没死,却也永久被困在了令正谷这个法阵之中,除非再出上古神器破了法阵,否则他至死不能出令正谷。神农预感到最终会有地方容纳那些怨灵,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不能让怨灵出来作祟,因为在他们几个天神陨落之后,不会再有人能有力量修复这个法阵。所以他又在令正谷的法阵之上盖了一层防护阵,能进入防护阵的人,便是有能力渡化怨灵的。只是神农没有想到,万年之后进入防护阵的并不是一个集大成者,而是一群人。
这里有圣器盘古钺、燧明木,有神兽獬豸,有神器昆仑鉴的碎片,有女娲娘娘的琉璃盏和束神鞭。若是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些东西,那这个人绝对是最高能力的存在,可是如今这些东西分散在不同人身上,有神有仙有妖有人,能力有强有弱。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同时完成渡化和灭杀两件事。
句芒之所以见到离火那么兴奋,是因为南明离火高于当年炼化神农鼎时毕方的火丹,自然也就能破掉这个法阵,而且手持离火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哪怕他曾经是神族,既然已经转世成人,在句芒看来不足为惧。引诱一个凡人点燃离火,总比引诱一个知道前因后果,能看得出此地法阵关键的人要容易得多。
只是句芒没有想到,曾经的神族,就算转世成凡人,也绝不会比他痴傻羸弱。风惠然心志坚定,有法宝傍身,而且他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虽尚未恢复神力和记忆,刻在骨血里的属于神族的气质是不会消失的。
若说当年的泪珠儿还会因深知上古法阵的能量而谨慎使用,可如今的风惠然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他知道,天道绝不会罚他。
那本记载着断天诀的手札里这样写道:“神者,凡知其道而行,为天所不容;不知其道而行,虽有赦亦不容;唯知其道却不在道中,抑或遵于道却非神者,所用之力不过神之一二,所伤之身却数倍于神,故可赦也。”
这一大串道与不道的,其实只是在讲一件事情,断天诀如果是神族来用,会被罚的非常狠,而像自己这样的凡人之躯,发挥不出断天诀的全部力量,而使用之后对自己的伤害却非常大,所以天道便免了惩罚。
风惠然就这样钻了个空子。他确实有能力,但若除去身上的法宝,他跟普通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可他又能用得了南明离火,也能驱得动神族圣器。使用断天诀之后自己确实会受伤,身上的法宝又可以保护自己不伤得那么重。法宝是外物,并非自身能力,所以他不会因为贸然使用断天诀而遭受额外的惩罚。只是南明离火毕竟厉害,以血肉为引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风惠然和荀酹用了一个下午,看完了万年前发生在令正谷这里的所有事情,荀酹苦笑着说:“我竟以为姜酉和神农是替我而死的。原来当初就算我来了这里,大概也无济于事。”
“所以我说,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虽然这话有些残忍,但事实上就是如此,既然都知道了那是天道,你就该释然才对。”
荀酹叹了口气,怅然地说:“是啊,就像你说的,他们选择了他们的道,我不该这么难过的。”
“老大!”涂柳儿似乎是终于开了窍,这次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口喊道,“老大,李昂说刚才雷达探测到了远处有车往咱们这边来,她让我问问你,我们要不要先隐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