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呢?”风惠然搂住荀酹的肩膀,“孟婆大人,既然我们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不如你给我讲讲故事吧?”
“讲什么?”
“讲讲那个还没有出现的强良。还有伏羲琴,好不好?”风惠然拉着荀酹席地而坐。
“好。”
强良是个虎首人身的形状,四蹄长肘,最擅长的便是操纵蛇类。也是因为他将蛇操纵得比自己的手还要灵活,当年他便有了一个绰号,叫做蛇神。无论青蛇黄蛇,只要是见到他,不出五分钟,绝对对他俯首帖耳。远古时候,因为伏羲和女娲两位大神都是人身蛇尾,所以大家对蛇都十分尊崇,能将强良称为蛇神,足见他当时的地位和能力。
“我如果说,我怕蛇,你会不会笑话我?”风惠然问。
荀酹愣了一下,笑着说:“那一定会!你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娲后人!”
“那我不是还没想起来嘛!”风惠然揉了揉眉头,“我真的怕蛇。当年蛇族那个佘老族长想把自己的外孙送到我手下,被我严词拒绝了。其实什么人手足够、属性不合那些话都是借口,就是因为我怕蛇。”
荀酹伸出手帮风惠然揉着额头放松:“你原先可不怕,还经常坐在女娲娘娘的蛇尾上玩。”
“大概我想起来之后就不会怕了?”风惠然顺势躺到了荀酹的腿上,“宝贝儿,我最近对周围的事情环境都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前在局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以前发生过相似的事情,可是到这里以后,那种感觉还在,甚至更强烈了。”
“你都感觉到什么了?”
“我觉得我来过这里。”
荀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初。
“怎么?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风惠然问。
荀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个一起走过的地方。”
“甘山?我以为最后我们会回到钟山,或者蓬莱。”
“没有。”荀酹明显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巫妖大战打得世间一片狼藉,你却在那时要带着我四处游历。我不明白,却也未曾多想。直到到了甘山这里,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你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然后你便问了我一句,我是不是要走了,是吗?”
“你……”荀酹吓得睁大了双眼。
风惠然躺在荀酹腿上,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道:“在去东海的飞机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叫做小石头的帅哥在我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痛骂天道。到后来我知道了你就是小石头,我便明白,那不是梦,而是属于我的记忆。”
“那你还梦见了什么?”荀酹追问。
风惠然:“倒也没什么,就是女娲神神叨叨地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我就醒了。”
“你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恢复记忆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交给底了?”风惠然攥住荀酹的手。
“交什么底?”
风惠然转了个心思,说道:“刚才谢挚问我,我身上的障眼法是怎么回事。”
荀酹沉默片刻,而后说:“竟然忘了这个小东西。”
“说实话好不好?”
“从七月半那天开始,你的力魄一直在发散,接着是精魄、英魄、气魄,然后是中枢和天冲。到现在为止,你七魄之中唯一还算得上是稳固的,就只有灵慧。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你的七魄固住,我们要马不停蹄地赶来甘山,我怕你那些手下看到你七魄这个样子,会替你担心,甚至是影响工作,所以给你加了个障眼法。我叮嘱了隋凌,却忘了小獬豸。”
“有多散?”风惠然问。
荀酹坦诚道:“凡人的七魄要是散成这个样子,早就病入膏肓了,可你还活蹦乱跳的,除了睡的多了些,也没别的什么表现。你寿限未到,肯定不会死,只是这个样子确实让人担心。”
风惠然:“从七月半开始,你每天晚上都陪着我,就是在帮我固住七魄,对吧?”
“是。”荀酹点头。
“不要再这样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本就不是凡人,原本就没有三魂七魄,这种不属于我的东西正在从我身上消失,难道不是意味着我就要回来了吗?我们在建木下说的话不算数了?难道这一世你还要再送我入轮回吗?”
荀酹俯身,在风惠然的嘴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说道:“我才不要再送你入轮回。”
“我也不要再让你受那锥心之痛了。”风惠然笑着搂过荀酹的脖子,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宝贝儿,我真的想快点想起来,我想知道我们以前有多少惊心动魄,想知道那时的我们有多相爱,更想知道那个时候的小石头是怎样一个漂亮的小美人!”
“又说胡话!”
“这是情话。”风惠然吻了上去。
远处,英招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谢挚悄无声息地走到英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跟我来。”
谢挚把英招带进帐篷,打出了两道隔音符,又倒了杯温水放到英招手中,这才说道:“你要跟来的原因,我很明白。如今你看到了,可有死心?”
英招抠着手中的杯子,没有回答。
“你以为你化形到现在三百多年,见了几世的风惠然,这所谓的爱就够长久了吗?还是说你以为瞒下自己的情愫,把每一世的风惠然都当做全新的来对待,就算是深情了?”
“神兽哥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让你自己看。”谢挚说在英招面前打出了一段回溯,回溯之中是尚未入轮回的风惠然和明显比现在更加年轻的荀酹。他们二人携手并肩,或是玩耍、或是共同读书、或是一起外出游历,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似的在英招眼前闪过。等英招手中的水变凉,这回溯也结束了。
谢挚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面对着英招说道:“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我……我不明白。”
“你什么都明白。”谢挚说,“刚才那一段,只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如今风惠然快醒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再替他遮掩的。大人是为了风惠然成为孟婆的,风惠然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又有多少次是大人亲手送入轮回的,我已经算不清楚了,但想必比你那三百年要多得多。你自以为的深情,在万年的轮回和数十万年的相守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在风惠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偶然见到了大人本来的面目,便下定决心要跟他在一起。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做命中注定,叫做前世羁绊,叫做铭刻在灵魂深处的爱。如今风惠然和大人他们两情相悦,你若非要横插一刚进去,那就是捣乱。”
英招低着头不出声。
“我知道你心里依旧不服,觉得我没有立场评判你感情上的事。没关系,我只是把实情告诉你,具体怎么样做,你自己去决定。不过另有一件事,我想如今天底下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来说你。”谢挚喝了口水,缓缓说道,“我作为你的长辈,同时也是所有兽族的祖宗,有必要跟你把话说清楚。如今时代不同,天地灵气不同,你的出身也不同,你从一滴残血生出精魂着实不易,精魂化形也比有实体的妖兽更难,所以在修炼上没有人与你计较太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现在这样就是好的。妖兽一族的修炼是先凝丹、再化形、最后碎丹分神,成为大妖。妖神商羊,一百岁凝丹,三百岁修出分神,一千岁往上就被点为妖神。妖神穷奇两百岁修出分神,妖神计蒙五百岁分神,最晚的应该就是陆吾,九百岁才分神。你的原身,也就是当年的那只英招,从凝丹到分神只用了五十年,他被点为妖神的时候三千七百岁。你今年多大了?”
“我……”
“远的不说。就说李昂,白狮一族常年居于极寒之地,她又早早来到人间,她的修炼之路远比仙山灵地的兽妖要难得多。虽然妖兽和兽妖的起步并不同,但最终境界都是碎丹分神。李昂今年不到三百岁,出发来这里之前,她刚刚突破瓶颈,迈入分神境界,再过几年,世间大部分兽妖见到她都要跪地行礼了。跟她比,你又如何?”
“我知道我自己怠惰了。”在这件事上,英招自知无可辩驳。
“英招,不是我们苛待你,是你生来就比别的人多了一份责任。你是世间唯一的妖神,你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妖族的未来,这责任容不得你任性,更容不得你沉溺于情爱之中。”谢挚站起身,把手放在英招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这世间最多的就是遗憾和求而不得,你该长大了。”
英招以手遮面,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