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六岁离他而去。
八岁那年,父亲带回一个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女子,他本以为是上天垂怜他,或者母亲放不下他找了个分身来陪伴他,那失而复得的惊喜他至今难忘。
新来的母亲对他也很好,关怀备至,极尽温柔,直至他险些死在那场她为他精心设计的“意外”里,死里逃生后,心凉到底,才彻底看清她的到来并不是上天垂怜他,更不是母亲找来的分身。
她和母亲其实很不一样,她们的眼神就不一样,眸底的温度一个是暖的,一个是凉的,是那种沁骨的凉。
可他仍不愿戳穿这些,他为她不动声色地掩下那场“意外”,从此相安无事就好。
九岁那年,墨楚出生,很是可爱。墨楚大了些,便总跟着他跑,“哥哥哥哥”地叫着,要抱要玩要陪伴,他也不会拒绝。
再大一点,墨楚便缠着他学术法、学御剑,他亦无保留教他。父亲告诉他,小楚喜欢跟着你,你就让他跟着,他亦知道夏侯倾对他做的那些不该算在墨楚身上。墨楚也学得很用功,前期还好,只是后期渐渐浮躁,反而进展不快。
他亦不知何时开始,墨楚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缠着他了,不再跟着他屁股后面跑了。
直到十五岁那年,父亲当着一众官员尊者之面指定他为崇吾继承人并将吾心交到他手中,自此,墨楚对他的嫉恨也不再掩饰,明讥暗讽,阴阳怪气,他再怎么无视也觉得闹心。
崇吾继承人的位置于他没有半点吸引力,他更不喜争权夺利,不满父亲无顾他想法独断专行,一气之下,与父亲大闹一场离家出走,换个耳根清净。
不想,他现身青洲的消息暴露后,他们轮番上阵。
伍晟的暗杀,他能大概猜到。黑水神域里,通过他的残识了解了那一段后,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墨楚更是几番对他下死手,最后更是狠心剖他内丹,害他修为尽毁。被残害至此,再无原谅一词可说。自此,在他心中,已无手足。
至此,这天地间,他便只剩下一个父亲了,万幸有他,一直护他爱他。否则,他便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了。
直到墨林的眉眼跃动,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当日,墨林醒来不久,再次走入云海玄宫,闭关调养。
“阿月,刚刚谢谢你。”
墨玉坐在临水而建凉亭内的石凳上,柔风拂动他的发丝,他的眸光从女子的脸上扫到那一汪潋滟湖水,眸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谢我作什么。他不只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门主。”
墨玉微微一笑,看着她脸上那点些微的窘迫,这次却没开玩笑——心事太重,开不起来。
“不要担心了,门主什么人,很快就能好的。”
“嗯。”
“我比较担心你。”
许是最近事多,墨玉的状态不太好。
墨玉正待问她担心什么,便听见脚步声靠近。
漓儿端着茶水点心之类的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慕小姐。”漓儿垂眸见礼。
“这是今日的灵药,我见殿下与慕小姐在这边,就端过来了。”漓将盘中所盛一一摆放桌面,最后双手端出一小碗灵药递给墨玉。
不知是否是错觉,慕西月总觉得,今日的漓儿神色有些异样,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不由得细看起她。
漓儿似觉察到那道目光,扬唇点头,回以微笑。
墨玉接过药碗,单手举着,蹙了眉,又将碗搁下了。
漓儿见之眉眼一紧,喊道:“殿下——”
神色难言。
墨玉不解地看向她。
漓儿暗暗咽了口唾沫,讪讪笑道:“王上吩咐了,这灵药要暗示喝。”
墨玉叹了口气,道:“知道。”
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我会喝的。””
漓儿抿了唇,不便再说什么。行了礼,转身退了。
慕西月看着那略显匆忙的身影,问:“漓儿怎么了?”
“不知道。”墨玉摇头。
“这灵药是何功效?”鬼使神差地她问了这句,走了过去,低头朝那药碗里瞅了下,清透、纯净,隐隐透着丹药的芬芳。
并未见异常。
“修复筋骨,聚气补灵。”墨玉撇了撇嘴,“苦得很。”
“那你还不喝,又能苦到哪里去。”
墨玉无奈一笑,抬起药碗,眉头已经拧起,眼一闭,仰了头,一饮而尽。
药碗放下,手掌和下颌都沾了不少。唇边苦笑未尽,便见他双目猛然一撑,七窍间冒出烟囱般冒出黑烟,发出一声痛喊,响彻天地。
“墨玉!”慕西月惊喊。